南星本想解释一番,可这回确实是自己唐突,不分场合就跑过来,正在犹豫要不要退下时,忽听身后有人说道:
“让他把话说完。”
南星蓦地转过身,他认得这个声音。
出现在面前的人,虽然大半张脸都被遮在面巾之后,但露在外面的这双眼睛错不了——黄公子,不!应该是当朝皇子庆王殿下,跑来这里做什么?
冀州知府胡运超一路小跑地赶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还……还不快给庆王殿下行礼!”
“免了”,周祺煜冷冷道,挑了旁边一张椅子,一掀衣摆坐了下来。
李方义见状,赶紧迎了上来,行礼道:“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周祺煜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转而对南星道:“你继续说,冀州怎么了?”
南星显然尚未从瞠目结舌中恢复过来——周祺煜上辈子是个雷吗?为什么每次出现都和晴天霹雳一样?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把刚才断片的思绪重新接上,快速平复情绪后,这才直奔主题道:“冀州地处黄河以北,水利分布与南方不同,因为江河湖泊稀少,百姓大多饮用地下井水,此次霍乱肆虐,既然水源是传染的主要途径,我们何不从源头入手?”
“井水……”李方义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你的意思是……把治瘟的药投到井里?”
“正是!”南星道:“人是活的,但井水是死的,我们只需把冀州境内所有水井控制住,再呼吁百姓只取井水饮用,这样即便有流民,也能阻断水源传播。”
“好主意!”李方义欣赏地看向他:“你是怎么想到的?”
南星:“承蒙后勤王管事点拨。”
李方义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是个好法子,只要对症下药,疫情有望解除大半。不过……”他顿了顿,转向周祺煜道:“管控冀州地界所有水井,不是个小工程,还要劳烦庆王殿下、胡大人安排人手,鼎力相助。”
庆王爷全程盯着南星,听到李方义的话,这才转移了视线,说道:“那就这么办吧。胡大人,这事儿就交给您了?”
胡运钞连忙点头如捣蒜地应道:“是……殿下放心,下官一定照办。”
对于面前这位不请自来的王爷,胡运钞哪敢说半个不字——朝廷近来局势有变,庆王爷风头正盛,连皇后家的老窝都敢端,他一个小小冀州知府,算个屁呀!
周祺煜面无表情地正了正身,说道:“父皇对于这次疫情很是牵挂,特命我过来看看, 另外户部给批了五十万两银子,胡大人、李大人拟个计划吧,用在哪,怎么花,写个折子呈给朝廷,这两年国库紧张,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是要省着点花。”
他说完站起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方义的肩膀:“李大人近来受累了,不过知人善任,才能给自己减压,不是吗?”
周祺煜自小不爱笑,外人很难从他的脸上读出喜怒哀乐,且他说话虽然云淡风轻,却不知为何,总像是带着威压,让听话的人不由心里发虚。
李方义大概听出来,他意有所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
“本王最近会在冀州呆上一阵,不过眼下还有些公务,先走一步,这里就有劳各位了。”周祺煜神色淡淡地扫了南星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南星怅然若失地回到后院,看着面前小山似的恭桶,忽然满心委屈。
他不确定周祺煜方才是否认出了他——毕竟脸上都蒙着面巾,若不是亲近的人,能分出个公母就不错了。但让他郁闷的是,周祺煜之前的的确确骗了他。
黄公子?大燕朝上上下下有姓黄的皇子吗?!
南星生着闷气,一屁股坐到小板凳上,疯狂地刷起恭桶来,直到日头西斜,来福喊他吃饭,这才告一段落。
可是胃不受纳,脾不运化,又守着恭桶呆了半天,坚持没吐就万幸了,哪还有胃口呀。
南星婉拒了来福,拖着疲惫的双腿回了寝室,无论如何,先把这一身晦气洗干净再说吧。
小院的后方,有个专供后勤的澡堂,只是简易的过了头,只有几块木板颤巍巍地围着,不仅露天,还四面漏风。
眼下虽已是春天,墙外的大柳树都慢悠悠地发了芽,可是若想在幕天席地的澡堂里洗澡,就得光溜溜直面料峭的凉风,这无疑需要很大勇气。
来福这些本地长大的孩子,吃得了苦,却扛不住冻,一个个缴械投降,纷纷把澡盆挪回了寝室中。
反倒是南星,自小在水边磨砺惯了,最不怕的就是湿冷,这么一来,偌大的澡堂成了他的私人专用,热气腾腾地烧一锅水,再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烦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什么是一个热水澡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