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就是如此奇怪,畏畏缩缩胆小如鼠,除了样貌以外找不出一丝优点的林挽和沽名钓誉、狼子野心的徐籍,竟然生出了这样瑶林琼树、冰魂雪魄的儿子。
在魏绾还以为不得宠是因为有她人存在的时候,她曾嫉妒他的生母,让林挽怀着孩子的时候跪在石路,她只想让她跪两炷香时间,吓一吓她,没想到她却因此小产。
徐夙隐不足十月而生,落下病根,林挽也自此缠绵病榻。
如果是她,不知会怎样恨死了这个主母。
然而,林挽依旧胆小畏缩,但看她的目光中,从来没有恨意。她习惯了被苛刻以待,她以为这便是下人的命运。就像她也曾以为,被男人辜负,为男人所伤,为男人自缚双足在内院中,也是女人的宿命。
“大公子他根本就不恨你,他说你也是个可怜之人,让我不要用此事来做文章。”
自惭形秽。
她移开目光,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采买车提前来了,走南边角门出去。”
魏绾的身影消失不见。
姬萦决定相信她的话语。
推开虚掩的南边角门,他们果然顺利来到了宰相府外大街上。
与此同时,晦暗天幕下的青州皇宫里,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从太极宫的窗棂中飘出。
第99章 第123、124章
一个时辰之前。
被青隽士兵以守卫之名团团围住的太极宫中,烛火的光亮犹如白昼,太监幽幽的哭声此起彼伏。
延熹帝木然地看着摆放在御案上的割地文书。
只要他签字盖印,山海关内相连的八个州城都会成为蛮族的领地。
“陛下……签了吧,太极宫已被围多日,奴婢们命贱,死了也就死了。但陛下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宰相是铁了心要让陛下签下这份文书啊,胳膊哪能拧过大腿呢?”
殷德明跪在延熹帝脚下,流泪满面道:
“陛下只有签了这份文书,才有活命的机会啊……”
“徐籍打的什么主意,旁人不知,难道朕也不知吗?”延熹帝惨笑两声,“签下这份文书,朕在这龙椅上也坐不了多久了。朕不但不能成为中兴之君,还会成为大夏的亡国皇帝——”
延熹帝的声音渐渐颤抖,三日未进粒米的脸色苍白不已,悲愤和无奈充斥在虚弱的脸上。
“陛下啊,人只要能活着就好了,再难再苦,也会过去的……就像那天京时候一般。”殷德明泣声道,“无论陛下是何身份,对奴婢来说,都是唯一的主子,唯一的陛下,唯一的天下之主……”
殷德明带着哭腔的话语,让延熹帝的眼眶也湿润起来。
当年天京沦陷,皇城城破,众人自顾不暇,他衣衫不整,跌跌撞撞逃出来,是这位小太监毫不犹豫地把他藏在床下,躲过了匈奴的搜寻。
也是这名小太监,陪他从床底,走到了太极宫。
他死之后,徐籍会怎么处置这些曾经侍奉他的太监们?
“你说,我要是宁死不签,他徐籍也能让文书上多出朕的花押吧?”延熹帝看着桌上的金黄文书,嘲讽道。
“陛下……”
“罢,罢,罢……这或许就是朕的命了。”
延熹帝伸出僵硬无力的手,提笔在割地文书上签下自己的花押。
太极宫内室里,小太监的哭声更压抑悲切了。
“拿去给他们罢。”延熹帝放下笔,疲惫地闭上了眼。
殷德明抹掉眼泪,满面悲戚地双手收起那份文书,垂头缩肩往外走去。
过了半晌后,延熹帝听见宫外传来盔甲抖动,脚步离开的声音。
殷德明返回内室,一脸悲伤道:“陛下,他们已离开了。陛下想吃些什么,奴婢立即让御膳房送。”
“……不必了。”
延熹帝哑声道:
“宣纯容华侍寝。”
“……陛下?”殷德明未干的泪眼中露出惊讶。
延熹帝说:“宣旨之后,你抓紧时间,出宫去吧……莫要再回来了。”
殷德明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眼泪霎时涌了出来,悲怆的呼声脱口而出:
“陛下——”
延熹帝微笑着摆了摆手:“……去吧。”
殷德明含泪退去后,延熹帝站起身来,他踱步到窗前,撩起罗帏,往窗外晦暗深沉的夜色中看出。
巍峨的宫殿之间,廊下的红灯笼随风摇曳,如同星河洒落人间。窗棂外的宫墙层叠起伏,高耸威严,月光斜照其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光影交错中,沉浮着夏室往日的繁华与荣耀。
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眺望这座天京皇宫的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