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踞于北之地,绝不可留存,若任其蓄势生长,朕不得一日安寝!北阖王庭与大辛议和退步就够了吗?朕听不得世间还有第二个王庭!现在朕有了虞卿,和不和是朕说了算!朕要的是‘断其后代,永绝根株’!朕要的是‘数千里内,空无一人’!”
虽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辛帝的言论,虞斯仍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斟酌着说辞,对辛帝说道:“陛下,谈判已定,议和不过数月,陛下金口玉言,若是反悔,甚至赶尽杀绝,于礼法不和。”
“虞卿!”辛帝却不听这些,突然起身过来,紧紧地握住虞斯的双手,热泪盈眶,“虞卿啊虞卿,朝中那些老朽哪里知道杀伐果断之趣?哪里知道这中原百年之仇,尽数由朕亲手得报的乐趣?
“他们开口闭口就是劳民伤财,开口闭口就是不可得寸进尺以免适得其反,开口闭口就是要慎重起见、接纳和议!但是你不一样……”
虞斯略微抬眸,一动不动,任由他满脸不可思议地凑过来,几乎与他平齐视线,激动地说:
“你在北阖把天都杀穿了!诸次交手皆是以少胜多!那些庸臣哪里晓得你的本事根本无惧掠战?你一定也很开心吧?你可要帮朕呐!朕只是想要……”他轻声吐出几个字,却格外清晰,唯恐虞斯没有听清:“北阖灭国,王室皆亡,举族迁徙流散而已!你能做到吗?”
“陛下要当青史屠夫?”
“朕要当千秋霸主!”
虞斯很想告诉辛帝,杀伐本身没有乐趣,他见血兴奋,会杀红眼,不是因为他是屠夫,而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须得使尽全力,捍卫自己和国家的尊严。
但辛帝看他的眼神,就和看举世无双的神兵没两样。辛帝以为有此神兵,轻轻一划,就能指哪灭哪。
“待北阖破灭,朕的大辛神威赫赫,必有万国来朝,届时朕再与你共商下一步扩疆之行,无论是近十余年新崛起的西州,还是自来与大辛胶着并立的东海,皆要改王庭为附属,都是朕的臣!”
虞斯谨慎地说道:“陛下,臣愿意为您开疆拓土,可前有西匪之患,后有诸侯内乱,平息不过数年,又刚退北阖悍将……就算臣打得动,百姓也打不动。”
“虞卿忧国忧民,实乃大辛之幸。”辛帝高声道:“来人,把朕的络珠拿上来。”
虞斯眉心一跳,就见辛帝接过随侍奉上的玉质方盒,他打开盒子,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晶莹剔透,下方垂坠着繁复的络穗,辛帝拿起络珠。
“此乃大辛至高无上的荣耀,朕赐予你,待你出征之日,亲自为你加冕于冠。”辛帝说道:“自古丞相为百官之首,可若有此物,虞卿亦是将首。”
是把他拱上首位,还是把一个经验不足、羽翼未丰、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架在火上烤?已受朝臣排挤,权贵嫉恨,此举分明是要他来日功成之后立马去死,虞斯垂眸,“陛下,臣还当历练,难堪此任。武将中不乏经验丰厚的前辈,臣愿意跟随他们,待诸将认可,再收络珠。”
试探野心,亦是辛帝的目的,他并不执着:
“来,你坐这里。”
辛帝径直拉着他的手腕,走到主位的龙椅上,让他坐下,虞斯蹙眉不发,咬紧了后槽牙,辛帝却坦然问他,“什么感觉?”
虞斯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君威如山,不敢自适,无从感觉。”
“好!不愧是朕的虞卿,朕就知道你是忠义之士。”辛帝别有深意,眸光微澜,却顷刻敛去,流露出大喜之情,“那你可知朕坐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虞斯回道:“内忧乱将谋举,忠臣劝诫,百姓口舌;外忧八方势力,边隅骚乱,天下不统。”
“所以你明白朕的苦心吗?”
虞斯摇头,“陛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下攻城。忧虑国事,自是陛下坐于高位,本该忧虑。
“臣愚钝,只劝陛下此时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若有能臣出世,必有手段,或使陛下兵不血刃地将五湖四海收入囊中,陛下何必急于一时,大兴战火?”
辛帝见他顽固不堪,轻声一哼,不知是笑是怒,低垂着眉眼,捻起他手腕上的红线,讥讽道:“虞卿心属焦尚书家的女公子吧?”
内腕传来红线迫力勒住命脉的轻微刺痛,虞斯心念一动,红着耳梢,“陛下今日是谈国事,还是谈私事?”
“朕可以为你赐婚。”辛帝松手,抚着他的肩膀,“要知道,朕最为宠爱的儿子亦十分中意她。但是,朕依旧可以将她赐给虞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