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杀人诛心。
当他想起,谢清遥那万般凄绝的长夜,将他紧紧抱住,如孤魂野鬼般的无依无靠。
他终于忍不住了,悲愤的高昂头颅,仰头凄喝一声,将枪头高高举起。
苍穹如火映照着他的身影。
夕阳的余威照耀着他手中的枪头,光芒刺目。
锋利的枪尖精准落下,贯穿了崔淮的脊柱。
致命的一击。
崔淮不动了。
他将枪头拔出,立在旁边,他没有筋疲力尽,沉默的薅起崔淮的后衣襟,朝着老地方走。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崔淮往前拖行,地上,生生拖出一条猩红的血痕来。
他喘息着,岣嵝着背,忽而想起什么,蓦然之间停驻,回头去望向那屹立在原地的枪尖。
风声鹤唳,枯草摇曳,唯那杆枪头,傲立原地。
苍穹日暮,山川大地,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化为虚影。
遥遥对望。
那半臂高的枪尖,却显得那么的高大,雄壮。
他的眼睛雾蒙蒙的,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叨着:
【公爹,我这也算给老二和老三报了折辱之仇了吧。】
【崔淮死了,这世上,再无人会折辱了他谢清遥!】
黏稠的血,一滴一滴的顺着枪尖坠落。
像泪一样。
沈星河从容的回过身,攥着崔淮的后衣襟朝前走。
谢虎朝着沈星河走过去接手:
“他老道!你不会搞谋杀,你会搞虐杀呀你!
这是在干什么!能不能解释一下!我铲子都没拿!
本来二爷是打算问完话,把人直接推下山的!你这弄得我还得跟你挖坑!
这满地的血!我这怎么收拾呐!啊?!怎么不说话!
杀红眼了是吗?你有两下子!带你去战场吧?你想虐杀谁虐杀谁,事后坑都不用挖,去不去?”
月下,林里。
星河,坑里。
所有人在高处站成一排,眺望着在坑里刨土的沈星河。
他爆发出狰狞的笑声,森寒的笑蔓延在山峦,在黑夜里,笑得人毛骨悚然。
他两只眼睛闪烁着戾光,飞速的刨坑。
“五血啊!五血!喷他Q!”他大叫着,狂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五血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虎咽了口唾沫,看向谢清遥:“二爷,这人,这就算疯了是吧?”
谢虎没有在耍贫嘴,他是认真的在询问谢清遥。
因为沈星河坚持要自己动手,谁来帮手骂谁,格外亢奋,没有理智可言,连夏氏都被吼了一嗓子。
老马坐在地上观察很久了:“我看不像是癔症和失心疯啊?癔症和失心疯比这个正常多了。”
宋氏轻声道:“乖宝会不会是被什么大仙附身了?这山里可还真说不好。
我和叶公子那日扯大闲,他说他老家山上有五大仙,胡黄白柳灰,最喜在山中修炼,他说他还看见过狐狸绕月.......”
辛老:“你别胡说!”
谢虎:“不是,真有这种可能,狐狸绕月,他他老道挖坑,可能都是在搞什么神秘的修炼。
瘦猴可能真在修点什么,我听宋大人说,他确实比咱多知道点东西。”
宋伯怀此刻反而很安静,他两只手竖进袖筒里,轻声问蹲在自己身旁的谢清洲:
“哪个是你们家长工?主人做这种事长工不来帮手吗?
不懂规矩的东西。
不如我把长工带走,帮你们调教调教,嗯?”
谢清洲抬头冷冷看他一眼,蹲在地上埋头吃粽子。
宋伯怀疑惑,看向谢清遥声音更轻:“小老三怎么好像比以前更混了,至少以前还知道喊我一声宋世伯。”
谢清遥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沈星河。
谢清遥其实并不知道崔淮是谁。
起先,他也疑惑为什么沈星河拎着枪头去找崔淮。
直至他让崔淮学狗叫。
他曾听花嬷嬷说过,她的亡夫生前曾与她讲,当日于死牢审讯途中,李荣曾去后院歇息,一个官员疏通各路,换了个近前斟茶的机会。
之后回来,李荣便提审了谢清洲,让他跪下学狗叫。
谢清遥不知道这个官员是谁。
此刻,他有了答案。
他的宝宝啊,无所不知,像一个战士一样,拎着枪冲过去,替他去报仇,却不忍揭穿他的伤疤。
任由旁人笑他暴虐恣睢,他也不解释。
但,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或许,那才是至关重要的原由。
他看着沈星河整个人几乎像是疯了一样,他晃晃荡荡的,笑得很大声,直至,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
他哭了。
他晃荡的撒开了手中的铁铲,仿佛下一刻就要摇摇欲坠。
他脑海一片空白,朝着沈星河那边奔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