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边疆小镇,比起中原富庶之地,这里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考虑到眼下的境况,能有个暖和的被褥,再有个洗热水澡的地方,三人就已经很满足了。
安顿好车马和行李,饥肠辘辘的三个人打听到镇子上最大的一间酒楼,要了个最舒适的雅间,点了卖得最好的几道菜,五香面,萝卜糕,炸酥饺,烧鸡,烧鱼,油茶,蛤蚧……来安抚「干涸」多日的五脏庙。
酒足饭饱,出了酒楼,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挤挤挨挨的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看。
成运年纪小,好奇心却大,趴在严风俞背上,大白鹅似的,伸长了脖子看。
“师父,师父,有人娶亲嗳,哇,好热闹啊!”成运兴奋地叫唤着。
祁云岚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转头望过去,就见大街的正中央,人群最拥挤的地方,一个迎亲队伍正在缓缓往前行去,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新娘坐在轿子里紧跟其后,锣鼓唢呐,敲敲打打,好不热闹,撒喜糖的,丢莲子的,惹得人群哄闹着去抢。
「新郎是张员外家的大公子」,祁云岚听见有人这么说。
「这张员外可了不得,家里有钱不说,就连那些当官的都不敢不听他的话」,祁云岚听见另外一波人这么议论。
「嗨呀,那这新媳妇娶进了门,以后岂不是就有享不尽了荣华富贵了?」还有人这么羡慕道。
祁云岚却只是笑。往年他大哥还在时,他想象中的大哥娶媳妇似乎就是这么一副热热闹闹的场景,临州城的老百姓们都出来看热闹,路上都是人,往前走两步都费劲,他就拉着祁云承挤在人群里争抢那些个小玩意儿……
一个蜜饯果丢远了,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祁云岚没怎么费力,抬手就抢到了,他想尝尝这蜜饯,看看味道是不是跟一般的不一样,就见成运咂摸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这小孩……
祁云岚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蜜饯果塞小徒弟嘴里,再问一句,“甜吗?”
成运点头,笑得一脸餍足,“甜!师父你对我可真好!”
祁云岚笑着揉他的脑袋。
“甜吗?”这是严风俞的声音,祁云岚一转头,一颗喜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咂摸,松子糖?祁云岚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
“甜吗?”严风俞见他不答,又问一句。
纷至沓来的往事被他强行按下,祁云岚抿嘴,低头浅笑,半晌回一句,“……甜。”
严风俞看他微微泛红的嘴唇,浅浅勾起的嘴角,眼神不由地暗了一瞬,很快移开。
“甜就好。”他也笑起来。
逛了一下午,回到客栈,热水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一夜酣睡,翌日继续上路。
薛安留下的标记足够隐蔽却也足够清晰,出了热热闹闹的小镇,马车咿咿呀呀的,沿着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继续往南边行去。
风声,马蹄声,过了晌午,风里有了一丝温度,祁云岚犯着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歪倒在严风俞的肩膀上,严风俞眼里含着笑,看一眼前路,再看一眼身侧的人……慵懒的午后时光总是短暂,一阵急促靠近的脚步声引起二人的注意,不多时,车身一沉,车顶上多了个人。
祁云岚睁开眼,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大马趴在他们的车顶上。
被祁云岚一看,小姑娘立刻做出一副凶狠模样,“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祁云岚:……
祁云岚见她年纪不大,顶天了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是穿着金戴着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
火红的衣裳稍显凌乱,大红的胭脂涂了一脸,黑丝盘成高高的发髻,金钗要掉不掉挂在上头……祁云岚默了默,心中有了数。
“你是张员外家昨天刚过门的新媳妇。”祁云岚对这小姑娘道。
小姑娘被人道破身份,脸上一热,气急败坏,“新……什么新媳妇,你不要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身后再次传来骚动,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吆五喝六的人声,急急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这是……新媳妇儿逃婚,婆家来追人?
祁云岚暗暗想道,一晃神,小姑娘身形一闪,一尾灵活的游鱼一般,轻轻巧巧地钻进了他们的车里面。
车里空间狭窄,两条躺人的长凳占去了大半空间,小姑娘只能抱着膝盖,蜷缩在长凳底下,再次看向祁云岚时,稚嫩面孔上强撑出来的凶狠消失不见了,水汪汪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哀求之情。
被这样灵动而哀怨的眼神盯着瞧着,祁云岚即便心如磐石,也难免心生恻隐之情,可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还不想轻易出手……毕竟,他们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成运、黄信、穆衡、白衣男人……一团乱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理出个头绪来,正踟躇着,马蹄声渐进,紧接着,一群骑着高头骏马的强壮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又招呼不打,二话不说地强行拦去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