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农户见他衣衫褴褛,身形高大,又形容狰狞,便当他是哪里来的强盗头子,刚要磕头求饶,又见他掏出了那叠银票。
农户抠抠搜搜地过了那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票?一时眼睛都看直了,赶忙收下钱,给他拿了些吃的,倒了些喝的,听见他的问话后,忙不迭告诉这位「其貌不扬」的大财主,说这里是临水县城下头的一个小村子。临水?
临州城下头的一个小县城?
严风俞咽下口中的吃食,哭笑不得地想:自己漂到哪儿不好,怎么竟然漂来了临州城?
他按捺下心中的百般滋味,暗暗摇了摇头,问农户要了点吃的带在身上,便转身出了门。***青城山距离此处不算远,满打满算不过百余里。
晨雾稀薄,轻烟一般笼罩了整座山林,天边透出第一线晨光时,严风俞大气不喘地赶到半山腰处。
天色还没透亮,远处时而传来几声鸟类的啁啾鸣啭,晨风微凉,吹得人心头敞亮,严风俞提了一个酒葫芦,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树杈上。他一条腿曲折,一条腿高高地垂下,漫不经心的目光射向百米之外的山门处。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一扇威严耸立的巨大山门,山门之下,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均手执长剑,神色戒备地看着前方。
而在他们的对面,则是成百上千的黑甲军士兵,这些人身穿黑色铠甲,手执黑色长戟,呈半圆形分布,将整坐山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至于为首的人……严风俞定睛一瞧,倏地乐了。
这不是老熟人费驰费护卫嘛?
七年前,这人受自己的拖累,被元嘉帝责骂一顿不说,还被逐出了天衍处。
在那之后,严风俞就再没听说过这人的消息。
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怎么竟叫他碰见了那么多老熟人?严风俞暗暗咋舌,又想,老熟人怎么也来这儿了?难不成他也来这儿找小太子?不太像啊……
毕竟谁都知道,七年前,青城派的掌门人陈凉玉不知何故,忽然下令血洗了青城派,短短三日,他便亲手杀了包括他的大徒弟霍人杰在内的十几个青城派门人,还将他们的尸体高高悬挂在山下的城门楼上,暴尸七日七夜。
外面的人不了解内情,他们都当陈凉玉练功走火入魔,失了心智,可是青城派的人都知道,天衍处的人也知道,那些被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临州城舞烟阁里,被红绡“错手”杀掉后,为了掩盖事实,安插进去的黄雀儿。
在那之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方都明白,青城派算是彻底跟朝廷决裂了。
眼下北边有蛮人,南边有流匪,青城派在那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大动作,朝廷便也懒得分神料理他们,两方便暂时保持了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是这种能够持续多久,南北战事平定后,朝廷是不是还会容忍青城派,以及与之类似的,不太安分的江湖门派存在于世,双方心理也都有数。
所以,只要费护卫没有精神错乱,那么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到此处,必定不是为了找小太子。
所以他是来做什么的?
严风俞想了一会,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他区区一介走江湖讨命的杀手,操心这些大事做什么?闲得慌吗?
举起手中的酒葫芦,他昂起脖子,喝光里头的残酒,把酒葫芦丢去一旁,严风俞转了转脖子,继续往山上赶去。
——甭管姓费的来这儿干什么的,眼下青城派的众弟子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他们门派内部的防卫必定大不如前,此时他不行动,更待何时?
一刻钟后。青城派执事殿内。
严风俞翻出几大本门派弟子与仆役下人的花名册,找到半个月内新入门的弟子与仆役的名单和他们的住所,暗暗记下这些名字和住所后,他将名册放回原处,抬脚往这些人的住所赶去。
翻过院墙,严风俞刚要推开一扇略显陈旧的厢房木门,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略显沉重,不像是练武之人,说明来人要么是没有武功的仆役下人,要么是内功薄弱的新入门弟子,严风俞想了一下,收回手,提气跃上横梁,准备等人离开了,再继续查找。
——以他如今的武功造诣,对付个把仆役下人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眼下他还没有找到人,不宜打草惊蛇,否则惊动了陈凉玉那疯子就麻烦了。
他想起几年前临州城外茶馆内的那回交手。
那时他被季阳平所伤,虽然缓过一口气来,却完全无力与鼎盛时期的陈凉玉对抗,若不是祁云岚及时出现,救他一条小命,现在他的坟头草恐怕已经有七岁小娃娃那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