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盼右盼,可算看见了谢相的身影,亭中众人急忙打起精神站起来,对谢文喆躬身行礼。
“快坐下,快坐下,”谢文喆笑着道:“怎的也不叫下人将这亭子围一围,这样不冷吗?”
冷是冷的,可是在东道主面前说冷,好像在责怪招待不周,于是个个都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冷不冷……”
“相府如此美景,竟叫下官都忘却了寒冷了!”
“今日阳光甚好,到不觉得冷……”
谢文喆微微一笑,他叫人在这里受冻,不过是给个下马威,如今见这些人里没有起刺的,便不再折腾了。
“我倒是觉得冷,来人将这里围一围,取个火盆来,这才方便咱们坐下说话。”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见外面的仆人给谢文喆抬来了带着暖垫的太师椅,大家这才纷纷落座,可惜刚才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座位,此时已然又冰冰凉的了。
好在将这帷幕一挡火盆一点,这个四处漏风的亭子总算是暖和了起来。正主儿来了,大家也都纷纷开口说话,一时间这亭子里的气氛如温度一样热络起来。
眼下最合适的话题,莫过于拍相爷的马屁了。
“相爷这园子造的真是极好!这梅雪争春青竹琼枝,叫人羡艳啊!”
谢文喆听了,唇边绽出一抹冷笑:“这原不是我的布置,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间相府曾经是前任郑相的居所,他老人家一手布置,也不好就叫我毁了。”
郑超仕得势时风光的紧,但最后下场不好,说是被抄家流放也不为过,不过是勉强保住了一家子性命罢了。
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说话人立刻闭嘴。
谢文喆却不以为意,笑道:“这园子想必也是花了郑相不少的银子,他离京走得匆忙,这才将这间宅子贱价兑给了我,想来我也是捡了个大便宜。”
有那灵透的陪笑道:“当年建此宅院的时候,我也是看在眼里的,那真是精雕细琢,流水一般的花银子,如今能叫谢相所得,也是这宅子的福气。”
谢文喆摆一摆手:“这算得什么福气呢,想来还是郑相当权时来的舒服,仅凭俸禄便可建起这偌大一个宅院。如今我们便没有这种优待了,国库不丰,你我都知眼下这俸禄已是捉襟见肘,不禁要担心何时这户部就要撑不下去了。”
王意对此事最是上心,此时见谢文喆说这等丧气话,心中焦急起来。
“相爷,眼下这户部要想重振旗鼓,不妨先去查一查巩夕的旧帐,如果能追回一些,想必也可以应一时之急!”
谢文喆不慌不忙,伸出手来在面前的火盆上烘一烘热气,素白细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是一块暖玉。
“今日在座的可以说都是我看重的人,我说一句话,你们要记在心里,巩夕的事情,以后谁也不要提了。”
在王意看来,查清巩夕的烂账或许是户部翻身的唯一手段了,可是他三番两次提起,却都被谢文喆否定,此时心下不免不忿,顾不得上下尊卑,开口问道:“相爷此话怎讲,若没个由头,王某真的不知为什么这巩夕的帐就提不得了!”
谢文喆深深地看了王意一眼,叹道:“唉,王侍郎到底还是年轻啊!”
众人黑线,你谢文喆刚二十出头,如今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说三十多的户部侍郎年轻,这也未免可笑了些。
但是哪里有人敢笑,各个噤若寒蝉,只王意一人还锲而不舍:“愿听相爷高见!”
谢文喆笑着瞄了眼此时躲在人群后面的齐保庭:“个中缘由大理寺卿齐大人最是清楚,不如就叫他与你们说说吧!”
此时成为亭中众人目光焦点的齐保庭在心里大骂谢文喆,好家伙,他都快使出缩骨功来减少存在感了,却被谢文喆一下点了出来,这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下宣诸于口的吗?
奈何他反抗不得,只好将此事含糊地说得越神秘越好:“诸位,此事我也只是看出一点苗头,若说最圣明的莫过于当今君上,然而君上在得知巩夕贪污后的消息,却严令大理寺不得讯问。谁知此后这巩夕竟因狱中瘟疫横行,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在场便有聪明人心念一动,问道:“那不知这场狱瘟共死了多少人呢?”
齐保庭尴尬的一笑,嚅嗫着说道:“许是这巩夕身子弱些,竟只他一人没有挺过去……”
至此,众人鸦雀无声。
能混到这一步的都不是蠢人,眼下都已经明白,巩夕是君上亲自下令不能查的禁忌。
至于为何不能查,大家心中各自生出了许多故事,然而都三缄其口,一时竟无人说话。
还得是谢文喆开口打破这沉默:“户部眼下是一团理不清的乱帐,若非要在旧账中纠缠,不过是自添烦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