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一愣,随即坐在她身旁,抬手给她擦泪,柔声问道:“怎么哭了?”
他皱眉思索,她极少哭的。
总不能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惹了她生气。
曦珠挥开他的手,兀自低头擦干掉的泪。
“我要回家。”
他已承诺过无数遍,她依旧要“胡搅蛮缠”一般,不能等他家的事了结。
她早就不喜欢哭了,哭是最没用的。
这段时日,是被他惹的泪水止不住。
卫陵将她拥入怀里,并无丝毫厌烦,按着意图挣扎的她,等她靠着他的胸膛不再动了,这才轻抚她的后背,侧首在她耳边道:“等我大哥回来了,我们就走,好不好?”
“要到什么时候?”
“尽快。”
……
可是尽快,是多快。
一同用晚膳时,和从前一样,他与她重新说起了近日忙碌的事:因要保住卫度一条命,卫家必须得出三十万两银子,这些日,他在想办法筹备,届时将这些银子送往峡州,可解大哥的燃眉之急,战事的进程便能快些结束了。
三十万两,是一个庞然的数字。
纵使是权势煊赫的镇国公府,要一下拿出如此多的现银,也是不容易的。
曦珠默地吃饭,并未应答。
等回到内室,却去拿来了库房的钥匙,并非公府的库房,而是破空苑的。装着当初成婚时,他送给她的那些聘礼和嫁妆,里面有金银玉器。
她对他说:“你去把那些都取来用吧。”
总归都是卫家的。
卫陵看着递过来的钥匙,喉间梗塞,好半晌道:“不用。”
那些是他送给她的,也是卫家亏欠她的。
“曦珠,那些都是给你的,我另外有办法。”
镇国公府卫家,一共有两本账。
一本公账,一本私账。
公账无非是走亲送礼、府上各项事务的开支、各地田产庄园的收入、丫鬟仆从的俸银……
私账则是一些秘而不宣的账目。
是卫氏族人每年从溪县矿产得利送来的银钱;是官员寻求门路办事送来的银票,或是摆平人命官司,或是地方官职的任命提携……
有真金白银,也有珠宝古董、字画玉器、绫罗绸缎。
这本账一直放在父亲那边,昨日已转交到了他的手里。
前世的后来,私账全空,皆投北疆的战事之中。这世,倒要去填峡州的窟窿了。
深夜,卫陵独自在灯下翻这本账,仍是不够。
书案上,那把银澄澄的钥匙闪着微光。
她并未收回去,硬是撂在了这里。
“是你骗我成婚的,我不要那些,还给你!”
想及她的气言,他笑了笑。
将账本放回暗格里。
他并不想让她发现这些肮脏。
这一刻,卫陵莫名地想到了许执。
唇角的笑意收敛,变得冷淡。
他垂首吹灭案上的灯,回到内室去,她已然熟睡。
上了床,他搂她在怀里,手指弯曲地,慢顺着她散落的长发,也闭上了眼。
翌日的下晌,阴云密布。
他再次从外回府,在园子的半道,被拦了下来。
郭华音请他至凉亭,并递来一匣子银票。
“三弟,你二哥能保住一条命,多亏你这些日在外奔走,不若你二哥还不知是何结果。这些银票是你二哥平日攒下来的,你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你和我说,我当了那些实物,好凑够了。”
她知道了那三十万两的事,是因自己的丈夫而起。
近两日去正院,被婆母教导中馈时,亦被耳提面命,倘若三弟要支使账上的钱财,不必问询用途。
大风吹刮园里的树木,卫陵看着跟前身穿藕色衣裙的温婉女人,这回算是诚心地叫了声二嫂。
他不曾推脱,接过匣子颔首道。
“剩下的就不劳二嫂费心了。二哥留下的,还是给阿锦和阿若存着的好,以后长大了用处多得很。”
尚缺的一万多两,他打算从自己的积蓄中出。
是之前与温滔在长乐赌坊对赌,赢得的五座庄园别院,以及京郊临县的大片田地。
成婚之后,他这一房的账本和每月的俸禄,都交给了曦珠。唯独这一桩,没有上交。
前些日,已让人去置卖。
至于烧毁藏香居之后的赔偿。
则是之前那个纨绔的他,从那些赌坊棋院获得的,和一些家中支给他的玩乐钱。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尽管也非他的所得。
外间的风雨,淅淅沥沥地下来了。
卫陵正凝目在账本上,出神之际,陡然从院子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踩踏在雨地,不过两三步,便来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