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蠢笨的人,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在峡州过活的人,更该知道她是他看中的人,不能动一分一毫。
但不想她还能撑下去。
在战乱蔓延至当前城池时,那个叫卫若的又生了病。她带着卫锦,怀揣另外做活、攒下的铜板去买药,却被突然袭至的海寇围堵。
消息传至耳边时,他正在指挥战役,并没空去管什么柳曦珠。
若是输了这场战争,让海寇进到内城,后果不堪设想。
等一切结束后,才在一堆逃命挤进内城的百姓之中,看到了她的身影,抱着卫锦,躲在墙角的板车旁。
她的身上、脸上、头发上,被雨水和血水浸染得湿透。
亲随拨开人群,把她带到他面前时,她的眼中已是一点光都没有了。
只怔怔地望着他,而后又如之前的两次见面,跪地叫了他一声:“大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晕倒在地。
时至半夜,那个叫卫锦的孩子发了热,如何都退不下去。
她也高烧不断,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整个人在发颤,额上冷汗直流。
喃喃低声,一会唤:“微明。”一会又唤:“三表哥。”
他站在床畔,看大夫给她诊脉。
也一声,又一声地听着。
心生厌烦,背身的拳头握紧了。
当时,他想。
他不是非要这个女人不可的。
第149章 黄粱梦破(三)
但在他心生放弃之意的那一刻, 看见床上被褥中紧缩成团,虚弱着一张娇弱美丽面孔,生病昏沉的她。
他到底还是愿意给她机会, 实在是难得的一个美人。
他自然知道她昏迷呓语的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在卫家危难时,与她退婚的前未婚夫;一个是在卫家即将倒塌时,她传送密信之人。
早在之前,他让人把她查了个清楚。
不过奇怪的是, 她既因与卫陵通信而被关入刑部大牢,依其罪行和新帝的德性, 必是死刑无疑。
为何最后能从中脱身, 而跟随卫家人流放至峡州?
获知的消息中,略微猜测, 少不了和那时身处刑部, 现今却贬官西南的许执有关。
该说不说她的运气好,若非当前坐镇峡州的是他,他又向来没有勉强人的习惯。
否则就她与那几个卫家孩子,甫一进到这个地界,早被扒筋抽骨地吃了个干净。
他心肠好,还给了她两次机会,一直等着她。
倘若这第三次机会,她再把握不住, 便是自生自灭的命。
况且听她无意念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莫名烦躁愈盛。
一个亡情断义, 一个死了快一年,她却还惦记他们。
倘若再给七年后的傅元晋一次机会, 回到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对她留有余情。
以至于从她口中, 得到那些她与卫陵和许执的过往时,只有徒然的愤慨和暴怒。而她,在以一种平静冷淡的目光,旁观他的发疯。
他无法再对她下手了,在漫长岁月的过往里,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的影子。
他恨不能日日见到她,每个夜晚,都与她共枕相眠。
正如她看到那封他与海寇的书信后,他没办法杀了她。
那时,他倏然想到的是:
倘若失去了她,他以后该怎么办?
但在相识的第一年,那个海寇侵入外城的雨夜,傅元晋听着那些令他烦闷的呼唤,不过走出了屋子。
屋檐下,他的那些副将属下正在等待他。
战事结束后,还有一堆的事务需要处理。清扫战场、安置百姓、恢复城内秩序、清点伤亡人数……他并没有多少空暇来看顾生病的她,能抽空过来一趟,算得上他重视她了。
他离开前,嘱托大夫治好她,并叫了两个丫鬟来伺候。
从天亮至天黑,一整日的灰蒙,浓云压顶,天上的雨水不断。
他在外忙碌至将近亥时末,才终于回到总兵府。
她已经醒了,正在照顾卫锦,那个孩子的烧还未退下去。
她一遍遍地换洗变热的帕子,搭放到人的额头降温。
明明脸色还很苍白,身子也病弱,却不让丫鬟去弄,偏要自己折腾。
他听过丫鬟的回禀,扬手挥退了人。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她回首看见了他,而后又是下跪道谢,每次见面,都是这般的流程。
“不必谢我,看在卫陵是为国战死,你们是卫家家眷的份上,我才屡次相助。再有下次,我事务繁忙,分身乏术,不一定会救助了。”
“柳曦珠,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若是想在这里活下去,并非容易的事。你好好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