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卫陵才平静地说了一句:“曦珠,那些都是前世的事了,已经过去,这辈子都会好起来的。”
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里,她并未说自己喜欢他,更没有说自己在峡州遭遇的事。
他心里却一清二楚,也绞痛至极。
还是拿着青梅的蜜饯,送来她面前,低声哄道。
“吃一个吧,那药多苦,刚我偷偷喝了口,都受不了那苦。”
曦珠终究将那甜腻吃进嘴里,慢慢嚼着,和着苦涩的药味,一起咽下去。
“我去找他,会将你的话都告诉他。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有事就叫人,外面有人守着。”
临走前,卫陵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了很轻的一个吻。
听到她的轻声:“他住在……西城保宁大街的铜驼巷,走到尽头,最里面的那家。”
“知道。”
“三表哥。”
转身离开时,她忽地叫住了他。
卫陵回首。
曦珠微微弯眸,朝他温柔地笑,说:“外面雨大,你早点回来。”
第076章 天亮后
二月春闱过后, 四月中旬再经朝考,终在五月十二日放出考试结果。
不过三日,吏部的任职令下发, 许执前往刑部,核实身份报到,并拜见过各级长官,知悉今后工作, 在刑部的储才之地律例馆,主管州府地方上报的刑名案件覆核。一通事务交代下来, 已是天黑。
翌日寅时三刻醒转, 辰时到达律例馆,近酉时末才处理完当日案件。
一日有十二时辰, 六个时辰就待在馆内, 与年长的同僚翻查那些说帖、驳案,还有通行章程,还要讨教学习。
整日下来,望着那些墨字朱红,不免令人眼花,头昏脑涨。
而如此上职,至当今六月底,已近一月。
今日到戌时一刻, 许执才将最后一个疑难案件,根据大燕律例, 权衡拟定说帖,预备第二日交予上官裁夺。
揉揉眉心, 抬头一看,馆内只剩他一人了, 和塞满了卷宗的书架。
同僚早已归家去。
他收拾过书案,站起身,整理过官袍袍袖,将明黄灯火摁灭了,才走出门去,把值守的小吏叫来锁馆。
撑打开油纸伞,他走进雨中。
家乡云州常年干燥,入夏后雨水也少,不比京城。
这是他来京后,过的第一个夏季。
走了一刻钟,到停放马车的街角。
“大人今天晚些出来,是忙了?”
一个头戴斗笠,方脸络腮的四十多岁男人赶车过来,随口问道。
许执温和笑笑:“是忙了些。”
他不多言,便收起雨伞,登上马车,掀帘坐了进去。
自春闱过后的各种宴席、给上级长官和座师送礼、与同年外出交游,已耗去大半的银子。
租住的铜驼巷距离衙署偏远,胜在租金便宜些,再租一辆马车每日接应,能省下一笔钱。
静谧的车厢内,堪闻外面潇潇雨声。
他闭眼休憩,将今日过目的案件,在脑子里复阅,细检其中律法。
直到一声“吁”的长声,马蹄踩踏在地,车身朝前倾了下,他睁开眼,到了铜驼巷子外。
下车后,他多给了车夫十五个铜板,作晚到的补偿。
“多谢大人!明早小的还在这处等您!”
车夫忙说,欣喜地将铜板都塞进袖子里。
他这才撑伞,朝深巷走去。
雨小了些,叮铃地敲在伞面上,依稀听到青墙两边的人家院子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哪家的父亲暴呵、孩子被打大哭;哪家的老者身患重疾,常常咳嗽;哪家的丈夫也才深夜归家,妻子的关切问候,还有饭菜的香气……
许执且行且听,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
他停住了脚步。
隔壁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朦胧光影里,一人一马正在他院外的门前。
马是那匹纯黑的汗血宝马,薅咬着攀墙而出的茑萝藤蔓。
人是那个见过三面的镇国公三子,正抱臂背倚在门边,在檐下避雨。
密雨斜飘,到底湿透了他半边的缁色袍衫,与之前三次的鲜艳穿着不同,重色压身,连面目都沉冷。
闻听动静,卫陵偏头,看向在戌时三刻才回来的人。
他岿然不动。
直等到人上前,从袍袖里拿出钥匙开门,推开了紧闭的门扉,转身作揖道:“请进。”
放下手臂,卫陵跟随许执走进去。
这才第一次见到了里面的样子。
细雨之中,院子很小,二九尺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