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已经认命这羊羔要死了,给林雪君看看,不过是死羊当活羊医。
户主们纷纷站起身,有的蹲身凑过来看,有的踮脚仰头看。
打量到羊羔蔫蔫的,听说它一天没吃也没拉,都纷纷摇头。
大家在草原上久了就知道,小羔子小犊子们刚下生的时候最虚弱,往往拉一天肚子、一天不吃东西,第二天可能就硬了。
谁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反正就是夭折——几乎每年牧民们都要反反复复经历这样的事儿,早成为习惯。
好像已经不觉得羊羔不吃和拉稀,是能治的病了。
林雪君蹲在羊羔面前,先叩击它身体的需检部位,仔细倾听。
身体状况是好的,外部看起来没有任何病症。
她又在大队长转交给她的兽医器具中,找出听诊器,听了听羊羔的心音、呼吸音等,都没什么不对劲。
接着,它又将温度计插进小羊羔的直肠,过了会儿看看,发现体温也是正常的。
“拉稀吗?”林雪君仰头问孟恩。
“不拉稀的,它今天没喝奶,也没拉。”孟恩仍在抚摸羊羔。
林雪君点点头,又检查了小羊羔的□□、口腔等,渐渐蹙起眉头。
这就有点不对了,哪哪都好的,为什么不喝奶也不拉呢?
她伸手按压了下小羊羔的肚子,里面空荡荡的,确实没有胀气和积食啊……
林雪君这边做着检查,围观的户主们等着等着就聊开了。
他们大多在摇头,嘀嘀咕咕地说这羊羔没得救了。
“我家年年都有这样的羔子,有时候一天内能死俩,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倒下了,不吃也不拉。就跟这个一样的。”
“是,羊羔子、牛犊子、马驹子嘛,都常有的事,它们也不会讲话,连哭都不会。不吃不拉的时候,可能都已经病好久了,说不准是哪里的毛病。”
“这有什么好救的,孟恩带个要死的羔子过来,这不是为难人嘛。”
乌力吉也探头看了羊羔,同样地皱眉,“咱们可说好了,这羊羔就是给林同志看看,不能说治不好这个羔子,就不让林同志当兽医卫生员。”
“我看也是,小羊羔胎里带的虚,神仙也未必救得回来,咱们可不能为难人啊。”赵得胜也帮腔。
孟恩立即仰头反驳:“没有胎里带的虚,它刚出生的时候可精神了,咩咩咩的,大口喝奶,走路也可稳当了。”
“是,就是给看看。行不行的,跟我暂时任命林同志做卫生员不相关啊。”大队长也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羊羔的确不好治。
林雪君并没受聊天众人的影响,她仍沉浸在思绪中,努力搜寻所学和过往经验,企图从中找到羊羔状况可能对应的疾病名称。
这时吃完晚饭、为明天准备好早饭和午饭的阿木古楞,悄悄拐进棚圈。
他一进来就瞧见人群都围在林雪君身边,只一名男知青坐在木凳上,兀自对着本子写字。
阿木古楞想挤进人群,没能成功,只好坐到男知青穆俊卿身边。他低头看了看穆俊卿正书写的方块汉字,用林雪君教他的汉话问:“你写的什么?”
穆俊卿转头看了看瘦瘦的少年,指着两个词,一字一顿地念:“倔强,不服输。”
“什么意思?”阿木古楞仔细辨认这两个笔画超多的词。
“是说林雪君的词。”穆俊卿笑了笑,抬头看向蹲在一群高头大马的汉子中,专注于为小绵羊做检查的年轻人。
“……”阿木古楞抿住唇,眼睛也盯住林雪君,用袖子抹去下颌上沾的草屑。
倔强,不服输…是用来形容林雪君的词,那应该是很好的两个词。
他缓慢地咀嚼两个词五个音,悄悄把它们背了下来。
“你觉得那羊羔还有得治吗?”穆俊卿踩到板凳上,探头往人群中心的林雪君和羊羔身上打望。
阿木古楞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板凳上,摇了摇头,“小羔子死得很多。”
他会说的汉话不说,讲到这里便止住,只是注视着那个在人群中、埋头对着小羊羔的一团身影。
人们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有户主揣着手退出来,一边走回自己的凳子,一边摇头:“没辙,就算场部的兽医来了,也够呛。”
“这有什么好治的。”跟出来的人应声。
又好几个人也散开来,绕回自己座位。
全程,林雪君都没有被打扰,她不知什么时候从针灸包里掏出了两个最粗的长针,像筷子一样捏在掌中。
然后,她左手搭在小羊羔头顶,轻轻抚摸了下。
接着,慢慢收紧五指,掐住它的头,使它不得动弹。
“咩~”小羊羔有些虚弱地叫了一声,之后蔫蔫地趴伏下去,连眼睛都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