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琳琅其实不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学习,可程绪教她就可以,书呆子很喜欢看那些晦涩的文字,然后用好懂的白话说给她听,那些枯燥无味的争霸战争,却被他描绘的像是话本子般有趣。
她们院子隔得近,偶尔得了什么精巧东西,柳琳琅总会包好,然后故意大声在院子里喊:"诶呀!"
小布包就被丢进了对面的院子里。
有些小东西总会在第二天看见程绪戴在身上,有时候是潦草可笑的平安符,有时候是颜色独特的发带,把四书五经刻进骨子里的人总是会为她破例。
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到了她们都一十六岁。
程小公子才华横溢,得新帝赏识提拔,承了老尚书的位子,乌纱帽配着红色官袍,看上去不比打马游街的状元郎差,柳琳琅长大了,也知道女孩子家的矜持,被父母打理着婚事。
"琳琅!"
谁也想不到,那面色威严不近人情的尚书大人会爬在墙上,红色官袍里装着满满的槐花。
"我又不是兔子!你带这么些花作甚?"
她慢慢走进,程绪抓住时机,扬撒下一片花瓣,带着清香的花瓣落在她身上,摘下乌纱帽的红衣少年郎对着她笑。
"接了我的花,就要做我程家的媳妇了!"
她面色涨红。
"爷爷已经答应替我提亲了,琳琅!今年新春时你就是我的新嫁娘了!"
"你这书呆子!"
她从地上捡起一捧花瓣,往上撒去,却笑的开心。
满心欢喜的等着程家的提亲,母亲也觉得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是不错的姻缘,可父兄的脸色却一天天阴沉下来。
那天八十八抬聘礼来了将军府,宣旨的太监声音尖锐,新帝选中了她,不过三月后,她就要入宫为妃。
"柳小姐,接旨吧。"
围着的人群沸沸扬扬,看着这一场热闹。
"琳琅!不要接!"
她看见程绪风尘仆仆的骑马来,明明是个连马场都没去过都书呆子,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皇宫赶来的。
禁军扣押住了程绪,柳琳琅扯紧了手中绣帕。
"臣女已经许了亲!实在配不上陛下圣恩!"
太监尖笑。
"杂家可没听说这事。"
"她是我的妻!是我程家的新妇!"
她看见那书呆子满身灰尘,束起的发散落,好不狼狈,可程绪却告诉她。
不怕,万事有他。
他既如此,那她也为自己搏一次。
柳家的仕途被帝王把握,是富贵荣华还是西北艰险,答案显而易见,老尚书来见过她,给她带了街上的糖画。
"绪儿说,你喜欢。"
她没吃,只是看着那漂亮的糖画慢慢化开,成了一滩黏腻。
连刀枪都没碰过都程小公子与皇帝对弈,领兵去平反缴费,一封封传书到她手上,她都害怕是不好的消息。
最后一封,程绪说他要回来了,要给她一场风光大嫁。
那时候,柳琳琅以为她们熬过去了。
可回来的却不是欢庆的仪仗,她穿着青绿裙装翘首以盼,却看见白花花的丧仪,黑檀棺椁毫无生气,那些人说,回途中遭遇敌袭。
可又偏偏只有他遭受磨难。
她一路脚步蹒跚追到尚书府前,老尚书承受不住昏厥,柳琳琅不信他死了,她扑上去,推开了棺盖,里面躺着的人面色青紫,嘴唇干裂,那双唇里再不会念出四书五经,那双眼也不会再温柔的看着她。
"小姐!!!"
她大病了一场,醒来时父兄跪在她床前,求她嫁给皇帝。
"琳琅,你若是不嫁,不止柳家,连程家也会遭殃!"她的兄长终究还是放不下仕途大好,"作为柳家的女儿,这是职责。"
她确实有一场风光大嫁,十里红妆一路延伸到宫墙内,金首饰堆砌了发间,流苏面帘遮住她死灰双眼,婚服上绣着花开并蒂,红色唇脂一点点铺上嘴唇。
八抬大轿风光迎娶。
帝王心意,像是刀剑。
风吹起轿帘,她看见程家的丧仪大摇大摆的路过,唢呐声混杂在一起,不知道是辈是喜,有张纸钱飘进轿内,宫婢嫌弃不吉利想要取出,却被她以金簪抵在咽喉。
"滚出去。"
那便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待到她被送入帝王帐中,便被朱红宫墙封死,连他都墓也无从祭拜。
"你为何总是板着脸?"
顾泽华就像是蛰伏的毒蛇,披着俊美皮相,却句句刺骨。
"陛下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她翻看着手中的史书,眼里无悲无喜,既然有了孩子,那她对皇帝的作用就已经没了。
宫里的丽妃,就象话本子里陷入死局的小姐,满腔情爱皆空罢了,柳琳琅一直看着,她的家族与前朝无法脱离,那天就只能希望那个骄傲如火的女子,焚烧了帝王这颗石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