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鹤山一路上没做声,只是带着她离开,没去管身后亦步亦趋的气息,他们被世俗所弃,在山林中成长,狐死首丘,他们虽然没那般神话的身份,但也算是精怪。
没人爱的精怪能去哪呢?
只能回归到怜悯众生的山中。
他听着怀里妹妹说着这些年的事情,娇月滚烫的眼泪也落进他袖中,他知道,这次并不是多少年前的冤罪,而是刻意而凶猛的报复。
那些死于水患的人,比起那年强加在他们身上莫须有的人命,只多不少,多少年前,他们用了多少代价换来的生机,终究会被仇恨压垮,凡尘总说爱是一切的起因。
可其实恨才是,他是如此,娇月也是如此,他们陷入爱意的时候像是昏昏沉沉随波逐流的水草,永远顺从隐忍,被斩断的时候也学不会喊疼,运气好些或许会被当做畜牲的口粮,运气差些就烂到尘土里直至消失。
直到他们恨起来,才像是把所有的一切对上号,伪善者披上面具,无论在哪个时间段,被恶心到死亡的始终只有他们。
那些人生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把台阶之下的他们当成竹篓里挣扎的蛐蛐,看着他们声嘶力竭,看着他们垂死挣扎,最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吊着一口气,变成永远被观赏的,丑陋的装饰品。
"阿月。"
被透支的躯体跪倒在迈入山林的最后一步前,穆鹤山的声音也像是变得虚无缥缈,但抱着娇月的手却依旧稳当,他开始慢慢像真正的鬼魂一样,变得无法被触碰。
在丧失触感的那一瞬间,穆鹤山把怀里的妹妹稳稳当当的放在绿茵之上,毫无生气的黑盖住生机勃勃的一切,被血沾湿黏腻的长发也好,慢慢消散的黑蛟也好。
一切都静悄悄的。
娇月伸手去碰兄长几乎快要消散的眉眼。
"我做不到,兄长。"
慢慢变成灰烬的蛟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穆鹤山依旧是那个把妹妹捧在掌心里的哥哥。
"是吗……那,就顺从心吧。"
黑蛟在意识朦胧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村民拿着铁耙钉穿了他的身体,随意把他这条泥巴蛇丢进臭水沟里。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钉在罪人柱上一辈子。
而这次,也不会有人把他捡回去。
娇月侧躺在葱郁绿茵之上,慢慢收紧手掌,目光呆滞着看着那片荒芜黄土,格外扎眼的袈裟又闯进眼中。
无量依旧端的高高在上,看着她这只妖血流成河,看着她面如死灰,看她眼神混沌,他注视着娇月的死亡,却又忍受不住她看向别处的眼神。
那只拨弄念珠的手掰过带有余温的尸体,满意的看着那双空洞的眼面相自己,无量慢慢低下头,像是耳鬓厮磨。
"阿月,你是我池中最漂亮的珍珠。"
他带走蚌精残缺的尸体,瞥向站在暗处的楚降。
"他自寻死路,但我帮过你,所以这次,轮到你了。"
搂紧怀里娇月的尸体。
"我得把她关起来。"
楚降习得招魂之术,而他则可以肉白骨,只要合力,他们可以把任何人都留在身边,不管是人或妖,他们都可以做到。
而无量也不在意那么多,他从始至终只是需要娇月留在身边,哪怕是不能言语的傀儡木偶。
楚降看向那片与绿茵割裂的黄土,又看向了无生气的少女,握紧了拳,垂下眼。
……
九天之上最德高望重的佛修养了一只妖,一只极漂亮的女妖,华服珠宝络绎不绝的被送到她面前,佛修修长的手指为她挽发。
"阿月真漂亮。"
无量就像是在打量昂贵的商品,镜中的少女满头珠翠琳琅,他手指将口脂为娇月抹上,那张娇俏的脸上增添妩媚几分。
可无论他如何摆弄,少女始终一动不动。
就像是被精心装扮的木偶娃娃。
"真渗人……"
仙婢小声议论,窗边眼神空洞的少女顶着满头珠翠看向衰败的花蕊,还有与枯萎截然不同的鲜红衣角,还有衣摆之下未拜托原型的鱼尾。
红锦维持着那副半妖的模样,慢慢从青石板上爬向窗前,硕大的鱼尾支撑起骨瘦如柴的上半身,枯枝一般都手抬起娇月的下巴。
"兄妹两个,都是难得的美人啊……"
他嗤笑着拨动垂在少女发间的珍珠流苏,嘲讽的看着那些华贵的珠翠,猛的伸手扯乱那些东西,阴沉的眼看着神色空洞的少女。
"木偶娃娃,可没什么好玩的。"
红锦剜下胸口鲜红血肉塞进娇月口中,他多少也差一线成龙,半步登仙,他的血肉大补,却也大毒。
兄妹两个,要变得鲜活些才有趣,红锦打量着娇月,舌尖摩擦着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