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抱着孩子冲苏遮月得意一笑:“你看可不就是我眼光好么,现在人家当真有出息了,我一听到讯儿便觉得是祖坟烧高香,当即和老乔一合计,便将家里那间铺子卖了,换了些钱财,打算上京投奔他们。”
“虽说这京城是温柔富贵乡,寸土寸金,但我们如今在朝里也有人不是,没准也能赁下个小铺面,做点小生意呢。”
其实只他们自己也就忍着在阮州过一辈子算了,但谁知老树开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换家业上京,主要也是为着这孩子考虑。
一辈子待在阮州能有什么出息,往后长在京城,学在京城,且让她那外甥女婿多指点指点,没准以后也能考个一官半职,他们也就不用再辛苦做生意了。
“哎呀,瞧我,都说远了。”
她一拍脑袋,看着苏遮月道:“上京前我们就听人说这一路劫匪多,能不停便不停,可偏偏在路上这马儿突然拐了弯,怎么都拉不住,等停下来了便见着你一个大姑娘躺在溪流中。”
溪流……苏遮月愣了一愣。
莫不是泉下有水道,她无意中被水流冲了出来么?可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说你模样这般俊秀,是不是遭了劫匪了?”
不过她检查过苏遮月的身子,只有些皮肉擦伤,没什么太大的伤势。
苏遮月低下头,无声地摇了摇头,沉默地摸着自己的平坦的小腹,方才缓过神来她便发现了,腹中的孩子没了,她心里酸涩难当,抬起头来却问:“大娘您听说过浮云阁么?”
“浮云阁?”邹大娘一瞬瞪大了眼眸,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你是从那地方出来的?”
这浮云阁她当然知道,是个顶出名的青楼,从前来阮州的那些外地酒客喝饱了都少不得提个一两句,说的是天花乱坠,什么美人如云,跟人间天堂一般。
她一直觉得是夸口,现在看着苏遮月这姿容,竟不得不相信了。
苏遮月知道她误会了,忙点头道:“不不,我只是在那儿做过一阵子丫鬟。”
丫鬟都这么漂亮?!
那姑娘得是什么模样?!
邹大娘眼睛瞪得更大了,隔着车帘往赶车的男人那一望,忽然有些庆幸她家没什么钱,进不得那种挥金如土的地方,不然这个顶个的仙女,哪个男人挡得住呀。这么一想,穷也有穷的好处。
苏遮月不知她心里念头,她现在只想知道浮云阁的姑娘是不是真如秋三娘所说都平安活下来了,此刻急问道:
“你们从阮州上京,一定路过陇安府对不对,可曾听过什么浮云阁的消息么?比如…不太好的……疫……”
她想说疫病又担心吓着邹大娘,还是噎了回去。
邹大娘想了想,摇头道:“我们昨日在陇安府是歇过一夜,买了些干粮茶水,但也没听说有什么。”
就这浮云阁的名字,若不是苏遮月提起,她还想不出来呢。
苏遮月略为失望地敛下眉眼。
但又想若是疫病传开,应该会全城戒严,不许外地客旅入城,邹大娘他们畅通无阻的话,也许真的避开了劫难?
但这也只是往好的地方猜,没得到确切的消息,苏遮月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来。
邹大娘瞧她一副纠结的样子,便劝道:“我觉得那到底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如今既然出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不如随着我们上京城吧,凭你的相貌身段,一定能找到不错的人家呢!”
苏遮月知道她心善心热,但仍温声拒绝道:“多谢大娘,但我已嫁过人,如今夫家已亡,如今没有再嫁的念头。”
邹大娘却气道:“你这孩子,怎么死心眼的,大好的年纪守着个死鬼做什么。”
眼下这世道女子改嫁的不少,且听那宰相夫人都是改嫁的呢,何况她看这苏遮月原先的夫家肯定也不怎么样,如今更得寻个靠谱稳重的依傍才是。
苏遮月刚要说什么,忽听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动静。
邹大娘也转去了注意力,撩开前面的车帘,问自家男人:“怎么了?”
乔元正引着马鞍将马往边上驱赶,停在路边,回头道:“前头有迎亲的队伍,我们且让一让。”
他一打眼便知是富贵人家,得罪不起。
邹大娘探出头望了望,真见得那敲锣打鼓,喜气洋洋,抬着红轿,好一派热闹景象。
等队伍走到近处时,还张声问:“哎,你们是哪家的大户,要娶谁家女子呀?”
那头迎亲的仆众颇为倨傲,只顾着赶路,没搭理邹大娘这些好事的路人。
邹大娘心大,讨了个无趣,也没在意,只落下车帘,与苏遮月爽朗笑道:“本来还想沾点喜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