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的花苗陆陆续续收到,每天上午,续念趁着阳光不晒的时间分批种下,花园空出的位置逐渐被填满。
她拍了照想发给易思岚看,想到他应该很忙,又决定等他回来再分享这件事。
第四天晚饭后,天色沉下,夜风微凉。
续念窝在三楼露台的躺椅上读书,楼下传来车声,似乎越来越近,在顺着大门驶入院子。
她站起身,杵着围栏往下探头。
不止有车声,停下后还有开关门的声音,和熟悉的、他的皮鞋踏过地面的脚步声。
她弯唇笑笑,手上阅读器随手一放,套上拖鞋,连盲杖也没来得及拿,回身就往外走,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即将成型的花园。
扶着墙壁从楼梯下去时,易思岚的脚步声也靠近。
竖着耳朵听了听,猜测是进了书房。
续念跟上去,双唇微张要喊他:“易……”
他在屋子里接起电话,声调低沉且冷冽:“说。”
那头不知又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良久的沉默后,只听得他叹息一声,紧接着吼道:“你是吃白饭的吗,这么久才找到他!”
彼时的续念正好走到书房墙边。
他这一声实在狠厉,也来得突然,她吓得颤了下身子,脚步一滞,没敢再继续往前。
对话还在进行,易思岚脸色愈沉,连日熬夜满布红血丝的双眼,现在更是怒目如火。
颈前的领带原本已经歪歪扭扭,这会儿干脆被他扯开,随手往旁边放。衬衫同样松垮坠着,再没平日的齐整。
从头到脚,被折腾得只剩狼狈。
“让他立刻给我滚回来!”
又是厉声一喝,他咬牙切齿收尾:“否则我就亲自去揪他,把他那双爱作怪的手废了算了。”
他将手机往桌上一扔,抬手就朝皮质的电脑椅椅背上重重拍了两掌。
续念仍立在墙边。
里头一系列动静在耳边萦绕,她分不清他是在砸东西还是拍桌子。
但这样的动静,她从记事起,实在听过太多次。
印象最深的是在五岁那年。
那时母亲的病情已经极为严重,某天深夜,她正熟睡之际,隔壁父母亲的卧室忽然传来争吵声。
她担心母亲的身体,迅速起床朝他们房间跑去。
木门半开,光线刺眼。
她亲眼望着父亲把桌上从喝水的玻璃杯,到装护肤品的瓶瓶罐罐,手机、电脑一应东西全都往地上砸。
边砸还一边声嘶力竭在朝母亲大吼,字字句句都是对这段婚姻和这个家庭的怨气。
那次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挨过她六岁生日后就再也没撑住。
以至于此刻的她,再听见这样的响动,眼前全是父亲的面目狰狞和母亲苍白落泪的模样。
她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一时忘了离开。
易思岚从屋子里折出来,望见她站在这里,方才冷厉的眸中漫出柔和。
他靠近过来,低头问:“找我有事?”
续念没抬眼,除了恐惧,全然想不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只连连在摇头,支吾着答了句:“没……没有……”
说完,她转身就朝楼上走。腿脚有些发软,她晃悠两下,险些撞到墙壁上,伸手扶住才强撑着继续往前。
易思岚往前追了两步,看她爬上楼梯,抛出一句:“我还得回公司一趟,这次应该很快就回来。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吧,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续念依然在摇头,“不用了,你先忙吧。”
以为她是在担心影响他处理事情,易思岚没多想,看了眼手表,目送她背影消失后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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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念折回房间,杵在门后惊魂未定。
屋子里没开灯,花园路灯的余光从露台钻进几丝,照着她那张铁青的脸。
耷拉在身侧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意识到后,她将双掌交握到一起,出力捏了捏,勉强抑制住。
片刻,她才脚步拖沓顺着墙壁挪进去,端起桌上剩余半杯的温水吞下。
已是极力在控制自己不要再去回想小时候那些不好的画面,仍还是难以关闭。
甚至不由在想,刚才屋子里的易思岚,是不是也和从前的父亲一样?
她这才反应过来,关于易思岚的诸多传言中,原本就有一条是这么说的:易家二公子时常凭借一己之力搅得整个易家鸡犬不宁。
易公子,本身就不是什么温柔善类。
这段时间的温馨相处,大约只是因为她的初来乍到?
不对。
是出于对她这个盲人的同情。他上次亲口承认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