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秒,“叮”的一声横进沉默的两人之间。
易思岚望着她稍显决绝的背影,心口都跟着那一声颤了下。
眼看她快要进去,他还是挪上来挡在她身前,终于问出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你是不是……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该怎么回答他呢?
说她还没想好,听来太像是用于脱身的说辞。
说她其实舍不得这个家,可她现在又真的不想待在这里。
她承认自己懦弱,只想快点找一个没有他的地方躲一躲。
易思岚定定看着她,迫切想得到答案,却又实在不敢追问,生怕逼得越紧,她就越是冲动去做决定。
僵持了一阵,还是他先开了口:“我不问你了,也不会跟着你,但是你要注意安全,也记得……”
他垂下眼,喉咙堵得难受,“记得……就算是要抛弃我,也别一声不吭地消失,好吗?”
“抛弃”两个字被他放得好轻好轻,再远一点都要听不到。
可这一刻就真真切切钻进续念耳朵里。
像是一阵弥漫的烟雾,看来不起眼,却顺着心口涌出酸涩。
她并不好受,握着盲杖的手止不住发颤。
说不出话,只点了下头作答。
-
续念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久违让她觉得有家的温暖的地方,乘车在雨中前行。
母亲一直喜欢安静的环境,从不留恋城市繁华。
在重病时,就已经为自己安置好身后事。
墓地就在文溪村附近,她说那里最能让她觉得心安。
下了车,续念用盲杖探着路慢吞吞往前走。
墓园的路修过,但毕竟在山间,还是算不上多平整。
加上落过雨,地面还有些湿,泥水混着成片的青苔踩在脚下,好几次,她踉跄着险些跌倒。
再熟悉不过的一段路,她艰难走了二十几分钟才终于到达。
她在墓碑对面蹲下,捡走了风吹来的树叶,又仔仔细细把墓碑擦了一遍,才斜身在台阶上坐下。
来之前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就坐在这儿,她却忽然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了。
身边只有拂面的微风,和树枝摩擦的窸窣响动。
安静了好一阵,续念终于出声:“妈妈,我昨晚梦见您了。”
才出口一句话,泪珠已经顺着她脸颊滑落。
像是担心妈妈看见她哭也会难过,她连忙抹掉,挤出笑容继续说:“我们在梦里一起唱生日歌,一起吹蜡烛,就像您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一样,就像……”
还是忍不住哽咽,她只好背过身,“就像那些愿望真的会实现一样。可是还没等我醒过来,一切就都消失了。”
“为什么就连在梦里,我也不能多和您待一会儿呢?我真的很想您。”
她垂着头啜泣,热泪一颗颗滴到手背上,铺开时却已冰凉一片。
“我遇到一个人,和他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过得还挺开心的。我开始期待着每天回家,也会等他回家,会想好好布置我们的家,想和他一起每天就这么简简单单吃三餐,和他一起在花园里种花,然后等着那些花开。
他还说,我的眼睛很快就会治好的。我都已经想好,眼睛好了之后,要和他一起做些什么了。可是……”
“可是他说,他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捂着脸,彻底失声哭了出来,“可我不想讨厌他。”
几步开外的林间,一道黑色身影沉默站立着。
听她开口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易思岚就已经眼眶泛酸。
最后这句钻进耳朵,他也忍不住坠下眼泪。
他想冲上去抱住她,又知道她现在左右为难。最终脚步提起又止住。
说到底,错的还是他。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们平凡地相遇、相识、相爱,又怎么会让她这么难受?
续念哭了好一阵,又坐直讲了很多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时间渐晚,她才起身离开。
易思岚自始至终就这么站在边上,看她离开,也挪动脚步跟上。
她在路边打了车去文溪村。
进村口时天色暗下,一群小朋友们正在大树底下追逐打闹。
盲杖的声音传过来,小朋友们脚步都停了停,眯着眼朝这头看。
认清来人,以诗涵为首的小家伙们奔跑着迎了过去,尖锐的童声先后喊:“念念姐姐!”
听见她们的声音,续念终于弯唇笑了笑,“你们好,我又来蹭饭了。”
诗涵挽住她胳膊,“正好,今天我们家炖了排骨,我现在就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