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村落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时间安静极了。通往山上的小路上却响起一道脚步声,窸窸窣窣的,来人喘着粗气,似乎抱着重物。
听到熟悉的声音,星河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他的晚餐来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快步走至河边,她没有提着灯,却准确地走到建在河边的石塔前,她拢了拢怀中的破布裹紧,嘴里不停念叨:“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娃,要怪就怪你那狠心的父母……”
她的语气慌乱既镇定,这事她干过很多次,但依旧怕遭到报应,可她是收了钱干这事的,钱货两清,她又心虚愧疚个什么?
如是想着,女人毫不犹豫将孩子扔进石塔里,恍然不闻背后嘹亮的哭声,快步离开。
星河背着手慢悠悠走到石塔前,将弃婴捡出,她身上的破被子被扔在一边,皱巴巴的小脸又丑又红,还沾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白色胎脂,这孩子瞧着今晚刚出生,一个时辰也不到。
“真新鲜。”
“你爹娘不要你,与其让你活生生饿死,不如让我来结束你的苦难,你觉得如何?”
……
水面一阵震荡,星河蹲下身洗了个手,他吃饱喝足心情很不错,他随意一瞥,只见水面之下的层叠白骨中竟生出了一朵白莲。
这朵白莲似乎是得到某个机缘应天地而生,是只天生地长的莲花妖,说是天道宠儿也不为过,这朵白莲是替天行道来了?
河中的怨气在他的炼化下非比寻常,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完成主上的交代,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妖怎会是他的对手?
天道如今是又坏了脑子?
那他倒是要看看,这只小妖要如何替天行道!
……
时间过得很快,人类的战乱结束了,又过了几年山下几个村落合并,重新命名为“合莲镇”,这意味着他能吃的元气更多了。
河里的莲花妖也快修炼成型,赶在满月前,星河杀光了住在这山头上所有的妖,他迫不及待等待他的好戏开场。
满月日,星河身上开始疼痛,尤其是贯穿胸口和腹部的伤口,脓血直流,又腥又臭。星河蜷缩在山洞里,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狼狈的丧家犬,可悲可笑。
今日的满月似乎不同以往,不知哪儿来的充沛灵气在山间四溢,竟流进了这处极深的山洞里,这一丝干净的灵气向他扑面而来,慢慢的,柔和地包围着他,静谧又平和,他伤处的痛感似乎也被减弱了,舒服得让他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星河是被哭声吵醒的。这二十多年来相似的哭声他听过无数遍,今天来得正好,正好给他当早餐补补。
他起身幻形掩盖伤口,慢悠悠走到河边,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正费力地将孩子从石塔中抱出,她也是被这道哭声吵醒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少女转过身,眼中清澈如碧空,她歪着脑袋,懵懂无知:“你是谁?”
星河缓缓勾出一个微笑:“我是住在这个山头的妖,你是谁?”
少女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回答——
一股巨大的推力突然出现,陆霜白身形一晃,等他稳住脚步时面前两人相遇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星河躁怒的声音回荡在陆霜白脑中:“滚!”
“滚出去!”
“滚出我的脑中!滚!滚!”
这里是岳星河的脑中,每一声“滚”似乎都带着巨大的杀意,像是沙漠中的龙卷风扑面而来,陆霜白被这无形的攻击逼得步步紧退,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升起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耳边传来宿淮镇定的声音:“继续。”
来自宿淮传输的力量让陆霜白再次进入星河的回忆,可这时对方已经意识到有人闯入了他的记忆中,陆霜白看到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也看到了和白方录所说不同的故事。
一个貌美妇人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混入流民中往边关一路乞讨,终于碰上了从边关逃亡,赶去京城复仇的少年。
“阿星,阿星!”
听到熟悉的呼喊,赶路的少年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人:“长、长嫂?”
“岳家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是母亲,母亲……”妇人泪如雨下,哽咽道,“母亲一人匹敌数十暗卫,挡在我身前,让我从暗道逃脱……”
“阿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长兄呢?”妇人一路逃亡,担惊受怕,怕被发现不敢打探有关岳家的消息,因此并不清楚其余家人的具体情况。
他的长兄在哪儿?
他长兄的头颅被挂在京城城墙上,他的身躯被扔在了边关的山崖下。
他应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