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点害怕。
我应该怎么和他解释?他会相信我吗?如果伤害已经发生了——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尤其是在现在,他应该已经对我厌恶透顶的前提下?
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曾经在外语学院的走廊看见过他、在民乐社团招新的广场看见过他——他跟着他的舍友在卖力地发传单,阳光下的宋明晓比太阳还要明亮,他的笑容像自然流淌出的泉水一样清新,想要让人亲近。
我想如果我此时上前,那个笑容就会变成万年冰封的寒冰。
我开始拖延。在此之前我从未拖延过,我一向以强大的执行力而著称。我妄图通过拖延来解决问题,或者至少,遗忘问题。
我拖延到在辩论表演赛的赛场上,直到我正面遇见了宋明晓。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对手是那个叫赵霏霏的女生。我和这位女学霸很熟悉,她是我辩论课上的搭档,彼此之间都能接住对方的杀招。
可那是宋明晓。
那个清瘦帅气的男孩子坐在我的对面,“宋明晓”这个名字一瞬间具象化了起来,像一颗久未发芽的种子瞬间抽芽,长成藤蔓拾阶而上,蜿蜒在我的心墙。
我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快过。我甚至无法确定我那张在酒桌上练得面不改色的脸,是否在此刻像醉汉一样通红。
这太失礼了,我想。
我很想努力给他留个好印象、至少改变下初印象来着。
他在看我,面无表情,但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我回给他一个微笑。
该死,我似乎不太擅长释放善意。他看起来似乎更紧张了。
灯光打在舞台上,辩论表演赛开始。宋明晓坐在往日赵霏霏的位置上,因为赵霏霏是我这学期辩论课的搭档,所以我忽然有一种幻觉——
要是宋明晓是我的搭档,那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也许是一样的温情款款,也许是一样的言笑晏晏。
4
其实大一下的那个学期我过得很不好,不是因为辩论课,而是因为另一门课的小组队友。
那门课搭上了一个项目,在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门课的期末论文是要争取发表见刊的。
这样的项目经历可是个香饽饽,更何况我刚拿满了专业课绩点满绩,在英语系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
所以果然,这个项目和我这个人,都被盯上了。
课后我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站了另一位学生。我对这位学生没什么印象,只对他的背景有印象——他的上几代和我家的上几代多少有点世交。
老师笑着说:“蒋越同学啊,这位就是和你本学期一起搞论文的队友,你们互相沟通沟通好好合作。我对这次论文发表可是寄予厚望,希望你们也不要辜负家长们的托付。”
简单聊完老师又把我拉到一边:“蒋越同学,你队友能力可能不如你强劲,但看在家里的面子上,你多担待点。”
其实没什么人真正关心我的感受。我家里的父母也好,学校的老师领导也好。
我的这位队友甚至更过分。他在我见过的所有不学无术的二世祖里,混账程度能排进前三。
习也不学,课也不听,作业也不做。要命的是老师不敢管,我也没立场管他——我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记。
他当然也没有好好写论文。从前期准备、文献、理论、调研、数据处理甚至是撰写和润色的全部过程,我把timeline和方法论整理给他,永远的已读不回,不知道在哪个夜店纸醉金迷。
这样的人竟然能通过保送手段来到H大,甚至依靠家里权势还混得不错,总能搭上好机会的顺风车。这个世界可真够颠的。
我的愤怒在他交给我那篇明显是AI生成的文章的时候,彻底到达了顶峰。
其实临到截止日期前,我已经弄完了几乎全部的工作。然后我象征性地想起了我这位一直表演失踪的队友,给他下了个通牒,要是他至少不干点啥,我就如实地把他这学期的表现汇报给老师。
他不怕老师,但多少可能怕点我。大概是因为我家比他家在金字塔的更上一阶。
我愤怒他挥霍着本该属于他人的大好机会,愤怒他心安理得地偷窃别人的青春。
于是我干了一件非常叛逆的事情。我不仅把他从我的期末作业中除名,还把他从我的论文发表中除名了。
纸包不住火,所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我都实话实说。
他被家里教训一顿,哭哭啼啼地声称自己抑郁了。
而我一战成名。
所以我大一下期末的那段时间其实非常烦躁,烦躁中又带着一点微妙的爽感。烦躁的是想到后面还有六个学期,没完没了的小组作业还会继续占据着英语系学生的日常生活。妈的,再遇到一位像这样脑子有病的队友,我和他之间肯定有一位要彻底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