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出心里这么觉得,嘴上就坦荡地说了出来,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去上了趟厕所顺便洗漱,回来就一脚蹬上床边的梯子。
贺繁看了眼表还不到十点,问江代出:“你要睡了吗?”
江代出往床上一躺,随口应道:“嗯,我怕我明早起不来。”
明天是周六,贺繁想了想说,“要不明早你睡吧,我自己去上课。”
江代出毫不犹豫地否决:“别,大提琴那么重,你一个人背到少年宫不得累死。”
一回锦阳,江代出就跟大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敲定了用江致远给他的零用钱供贺繁学大提琴这个事。
本来年美红是不答应的,虽然那笔钱说好了是给江代出自由支配,但这样做她会觉得是在占人家的便宜。
可他们家的收入水平实在没有余力供贺繁上好几百一个月学费的兴趣班,江代出提出来这个想法时她心里既欣慰又惭愧,最后几经思考,豁出了她那跟孩子相比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贺繁才终于有机会重拾他半年没碰过的大提琴。
江代出当天就带着叫李诚从少年宫拿回来的报名表,跟贺繁一起填好后坐着公交车去注册交费。
锅炉厂位置偏僻,离市中心的少年宫不近,贺繁那个瘦弱的身板一个人背大提琴过去太吃力了。但贺伟东的腿还打着钢板,年美红又要顾店,江代出就自告奋勇成了那个帮贺繁背琴去上课的人。
李诚他们知道了,调侃江代出好像是贺繁的仆人,江代出一点不生气,反倒很自矜,说他这么英俊哪里像仆人呢,高低也是个骑士。
贺繁的课是每周六早上九点,江代出放弃了难得的睡懒觉机会,凭着信念感跟着贺繁起床,几乎闭着眼睛洗漱,再背上贺繁的大提琴一块出门。
江代出没有报课不能在少年宫里逗留,贺繁进了教室,他就到街对面的新华书店找个角落坐着看书,要是兜里有一块钱,他就到两个街口外的游戏厅买四个币,先玩那种讨巧赢币的机器,拿了币再打街机,差不多够玩到贺繁下课。
平日里贺繁也要练琴,为了不影响年美红的生意,不打扰到邻居,江代出还特地给他找了个地方。
他们锦阳电机锅炉厂有个旧名叫锦阳江东锅炉厂,顾名思义,厂址在一条江的东面,由厂正门出去不远就能见着通往市区的江桥和两侧江岸新修建好的灰石江堤。
贺繁的“琴房”就是顺着江堤向下走个十几分钟,江边铺的水泥路的尽头,不仅没有居民商铺,人烟罕至,连车也很少从那过,宽敞还不扰民,贺繁觉得很好。
唯一一点就是从家里背琴过去有些吃力。
不过有江代出,他俩可以换着背,都背不动了还能用琴盒上的轮子在地上拖一会儿。有个人在旁边聊天,也就不觉得远了。
就这样转眼临入夏天。
六一前夕,子弟小学紧跟教育局的硬性规定,举办每年一次的文艺联欢会,届时全校每个班都要出两个节目在操场上轮流表演。
这种活动江代出已经经历了好几回,每回都属他们三班的节目最拿不出手,最掉价。
其中一个节目好说,几乎每班都会用首诗歌朗诵糊弄,各班之间比的是另一个要凭真本事的节目。
陈玉超他们一班有个长相和声线都和张惠妹有几分相似的女生,舞台感染力也很强,一开嗓就能把气氛带得火热。罗扬他们二班有对会跳民族舞的双胞胎姐妹花,每次都会精心打扮得仙女一样跳整齐划一的双人舞,不仅能在台上翻跟头劈叉惊艳四座,每年还会参加一些市里的演出,教学楼一进门就挂着她俩的照片,是子弟小学的招牌门面。
唯有江代出他们三班没有人才可用,年年瞎对付,回回出洋相。
报名任务一下来,三班班长就开始发愁,果然等了一天都没人主动报名,只好课间一个个单独动员。只要班里性格活跃的,跑调跑不过江代出的,基本都被她做过思想工作,然而终是一无所获。
她不得已自己担下了诗歌朗诵,但唱歌跳舞什么的,她是真不会。
三班也有文艺委员,但从早上班主任说了这事开始,她就一直趴在桌上不吭声,明显不愿意再上台了。
班长其实挺理解她,虽说她是班里长得最漂亮的女生,但才艺平平,去年她排在一班和二班后面唱了首歌,观众的反响可想而知。这么一对比明摆着谁上去谁丢人,吃力不讨好。
最后一节课间,班长又遭到了两名同学的拒绝,一筹莫展之下,破罐子破摔地叫住了正举着瓶子喝水的江代出。
“体委,要不今年你去表演?”
江代出以为自己听错了,含着一口水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