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岁末,他也接到了赴都面圣的旨意,因而早早过来等待宣见。
莫饮剑依言入座,想起宫外诚惶诚恐的群臣:“陛下不是在忙么?为何这个时间传召?”
天子道:“确是有些变故,想听饮剑的想法。”
莫饮剑思索片刻,想不出有什么事是要急着见他的。十步宗的内务他还在熟悉之中,玉城公事,似乎问当地的官员还更方便。
但他嘴上只说:“莫某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天子忍俊不禁,果然没有客气:“那,饮剑近来可有听说且去岛倾凤曲的名号?”
随着发问,数双眼睛都定在莫饮剑的脸上,看着他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珠定住不动,面色似要剧变,却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压下情绪,反问:“听过,怎么了吗?”
天子笑着评价:“倒是比令尊沉得住气。”
“陛下真看得起我。让我想想,好像他参加盟主大比,途经玉城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莫饮剑说,“可惜那之后就只是听说,再也没有交集了。”
天子颔首:“那他近来的风闻,饮剑也听说了?”
莫饮剑还是反问:“近来?是多近以来?我知道且去岛的事,毕竟紫衣侯都死了,后来还有事吗?”
天子笑而不语,殿外又传来了一声宣号。
一抹紫衣缓步而至,朝着天子一礼,也得赐座,便坐在莫饮剑的身畔,对莫饮剑颔首礼道:“莫宗主。”
莫饮剑应了一声:“偃师大人。”
代行圣意,亲至玉城招徕他的,也是眼前这位明城“玉衡”,偃师大人。
偃师玦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谎言:“陛下是在和莫宗主说那位的事吗?真是问对人了,臣听说,十步宗的乱子就和那位瓜葛颇深,莫宗主一定也在调查此事吧。”
莫饮剑不悦道:“偃师大人这么关心十步宗,别只是动嘴皮子,也来帮我们盖楼好了。”
偃师玦这才意味深长地斜他一眼,笑着住口。
“臣斗胆,那些毕竟是坊间风闻,不足取信。”开口的是慕容麟,“百姓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倾凤曲虽然有些本事,但要和前宗主相比……臣以为,还有一段差距。”
偃师玦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天玑’大人低估他了。”
慕容麟还想辩解,身边微茫却接过话去:“在且去岛和他交手时,倾凤曲的确比在宣州厉害不少。”
他们两人都有心排挤,慕容麟张了张口,最后也只得沉默。
而天子听罢所有人的献言,轻笑着点了点首:“朕倒是听说了一些,想和大家分享一二。”
但见云母屏后影影绰绰,钻出一道影来。
衣着缁黑的小少年目不斜视走过众人,来到大殿中央、瑶阶陛下,蓦地一跪:
“某奉圣誉,潜调人贼。此子罪疏在此,求蒙圣顾。”
众人的眼光都变了,他们看不透皇帝的心意,但至少认得出,现下跪在眼前的是出身于“鸦”的九万里。
他双手奉折,高过头顶,虔诚如朝拜一般,可天子久而不应,放任他这么举着。
过了极久,九万里低垂的颅下,地上溅了一滴水。
不知是汗还是泪,水珠的声响好似拨动了静止的时间,天子道:“你来读吧。”
九万里脆生生的嗓音就在殿中响起,逐字逐句,一字不漏。
传闻中,倾凤曲神出鬼没、离群索居,和昔日的友人分崩离析,就连远近闻名,对倾凤曲推崇到极致的商吹玉都没有他的音讯。
而最近和倾凤曲颇为亲密的杨蒙及断山帮,从来暴虐无忌,幽州定州二城深受其害,苦不堪言——这样张扬的背后,让人怀疑起倾凤曲说不定也是一丘之貉。
天子静静听到最后,问:“倾凤曲是这样的人吗?”
偃师玦接过话头:“依臣见地,倾凤曲武功极好,耳根却软,倘若风闻属实,他受杨蒙蛊惑,行差步错也不是毫无可能。”
慕容麟皱眉:“倾少侠性格正直,交友慎重。臣不曾听说他有类似前科,还请陛下明察。”
“他爱交什么样的朋友谁也不知道,在座又没有他的朋友。”微茫淡道,“但在宣州,他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几乎藐视规矩的前科,确有不少。”
慕容麟嘴唇微颤:“你们……”
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慕容麟心下揪紧,不自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莫饮剑。
可莫饮剑岿然不动,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天子也问:“饮剑,你呢?”
莫饮剑这才回了神:“刚说过了,我和他不熟的啊。陛下好奇倾凤曲,我还好奇那个杨蒙,恶劣到这种程度,朝廷也不管他?总不会连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