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娥和他们就在那里分了路。
她担心着自己的师父,既没有和凤曲同行,也没有和几个门生一起撤退。而是循着他们指出的道路,坎坷地找到了蛰藏在后山的常自珍和罗衣秋。
眼前是一座半人高的石台。
它藏在深山怀抱之中,通体玄青,神秘至极。而在石台表面,蜿蜒着四方图腾。
剑、凤凰、弯刀和一株药草。
穆青娥一眼便知:“是四大派。”
常自珍微微点首:“早在商瑶发疯之后,剑祖就担心起自己和门人的未来,决定迁离海内。但只是移居且去岛,还不够让他安心。那时他在且去岛的地下留下了无数机关,据说,按下这个机关,且去岛就会支离粉碎,纵是‘神恩’也要葬身此地。”
“这……”穆青娥面色唰白,“且去岛居然有能力布下这么厉害的机关?”
常自珍道:“如果传言非虚,这等规模,恐怕也有高/祖的帮助。”
“难道是倾岛主让师父来启动机关?”
“是。”
“启动之后呢?”
“……他要和曲相和同归于尽。”
穆青娥急忙握住了师父的双手:“凤曲已经来了!还有八门行者和十方会的侠士,这么多人,一定能救下且去岛,师父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常自珍深深地望她一眼,没有挣扎,却也没有认可,只是平静地问:“走到哪里去?”
“哪里都好,我们回太平山,或者换一座山头。”
“那你家的仇,要怎么去报?”
只一句话,就问得穆青娥愕在原地。
她此前从未怀疑过皇帝会为她雪冤,现在却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的仇恨。
这当然不是穆青娥放下了慕家上百条人命的债,而是她也在冥冥中意识到,如今的九五之尊,似乎不可能为她鸣冤。
灭门之仇的真相越发清晰,也越发遥远。
谁都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有感觉到,她要面对的敌人已经不只是“鸦”和曲相和那么简单。
常自珍轻声道:“青娥,你知道医者的宿命是什么吗?”
穆青娥抬起头,聆听教诲。
常自珍道:“是‘遗憾’。我们一生会遇到无数无法挽救的人,无法成全的事,那些遗憾会把你的一切都压垮。但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医者,我们逃不掉遗憾,只能尽己所能,让遗憾少一点,再少一点。”
穆青娥已经听懂了他的话意,眸中蓄起泪水,久久不能说话。
慕钟时救不了倾如故和商瑶,常自珍也没能救下慕家,眼下还对且去岛的危机爱莫能助。
这些无能为力的遗憾成为了师父的心魔,他不能接受,自己再次事不关己地离开。
“为师鲜少离山,也不交友,因为你师祖说,行医最忌生出私心。”常自珍抚摸着石台上蒙尘的纹路,略有出神,“可有些事,若是这么容易做到,也不会变成专门的‘忌讳’了。”
穆青娥不记得慕家灭门之后,常自珍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常自珍把她捡回山上后,从不饮酒的师父,洞府里却弥漫着接连多日都散不去的酒气。
“……为师不想你也遗憾。”常自珍说,“你想报仇,想交朋友,想快意江湖,想做任何事,为师都愿意帮你兜底。唯独这一次,倾五岳都求我了,也让为师了一次遗憾吧。”
此话一出,穆青娥再有什么劝解也开不了口。
最后只能化成一句安慰:“凤曲他们一定能保下且去岛,这座机关没有启动的必要。”
常自珍却很悲观。
他一直生活在朝廷和“鸦”的阴影之下,珍视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被夺走,常自珍无法相信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和早就败给曲相和多次的康戟。
“只怕再拖下去,连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了。”
却是一路沉默的罗衣秋开了口:“由我去看看战况吧?”
说话时,她握紧了自己的弟子剑。
去年年末,按照门规,罗衣秋分别从师父和大师兄的手上过了十招,因此得到了佩剑的权力。
凤曲把剑交给她时,就如历代首徒那样温声教诲:“守同门安康、佑四海太平、匡天下正道。”
剑还很新,挂着她喜欢的红色剑穗。那是江容亲手编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常神医,如果大师兄更占上风,我可以向他求援,来救你们回去。如果……”罗衣秋顿了顿,“如果连师父和大师兄都殉了岛,那么我也支持神医启动机关,拉那群人陪葬。”
穆青娥动了动唇,想要拒绝,罗衣秋先声夺人:“放心,我的武功比二位都好,而且非常熟悉且去岛的路。我不会恋战,确定了情况就立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