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日渐久,凤曲心里也清楚,这么拖延下去,决计是等不来他们了。
他必须得前进才行。
所以……必须对商别意下手吗?
阿枝摆弄着他的画匣,掏出了那幅半成的画作。
没给凤曲制止的机会,阿枝已经把画卷展开,啧啧评价:“都快画完了啊,可怎么还没画脸?”
“我习惯最后画脸。”
“凤曲哥哥,”阿枝抬起脸道,“生在这样的乱世,真是可惜你了。”
凤曲一怔:“什么?”
阿枝却不说第二遍,兀自收起画卷,又丢回凤曲手里。
他三两下爬回凳子上,晃着两腿,咿咿呀呀唱起了凤曲听不懂的曲。大概是幽州地区的曲目,只听调子,清澈稚嫩的童声竟然都唱出了一股莫名的悲怆。
凤曲听得有些入神,才听见房间外响起某人的脚步。
莫饮剑曳着一身的泥水回来,步子却轻快得出奇。
门扉豁地大开,湿漉漉的少年一头扑了过来。阿枝嫌弃地缩到床边,躲掉莫饮剑噗噗抖开的雨水。
湿透的碎发下,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地锁定了凤曲。
两只手也把凤曲的左右双肩一扳:“夫人!我拿到报酬了!!你等我,那十五两的银票我也会还给你的!”
“……啊。”凤曲被他抓得有些发愣,但情不自禁就跟着他的笑脸一起扬起唇角,“很好啊,有多少报酬?”
莫饮剑神秘地眯起眼睛:“你猜?”
?
阿枝懒洋洋翻个白眼:“屁大点事还故弄玄虚。”
莫饮剑才不理会他的嘲讽,一个劲儿摇晃凤曲:“你猜嘛你猜嘛!夫人,你快猜一下!”
凤曲被他摇得七魂找不着六魄,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呃……嗯……三钱银子?”
“继续猜!”
“半两?”
“不对不对。”
“一两银……?”
“还得猜!”
凤曲也被他折腾得没精神了。
报酬都是次要的,凤曲叹息着挣开莫饮剑,先到门外喊了一声店主:“大爷,辛苦您帮忙烧桶热水,还有姜汤。”
莫饮剑嘿地偷笑:“还是夫人体贴。”
“……”
别说了,咱珉哥真的要生气了。
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来自我舍友强烈的杀意,你小子命不久矣。
但不等他出声反驳,窗外卷进了尚未停息的风。风儿缠着门窗许久不去,莫饮剑一身金镶玉坠的环佩随风响动,琳琅入耳,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略显沉闷的杂音。
凤曲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逼至眼前的却是一串色泽微暗,但如风铃一般摇摇晃晃响动不止的铜钱。
随后是莫饮剑灿烂的笑脸:
“我用报酬换了一点材料,然后亲手打了一只铜耳挂!”
他指了指自己耳朵上尤其招摇的金珠耳坠,摇头晃脑间,耳坠与耳挂交相碰撞,激声清越。
凤曲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什么?”
“这个不用耳洞也可以戴,只要挂在耳朵上……”一边说着,莫饮剑已经毫不见外地靠近了他。
拂开凤曲耳后的碎发,莫饮剑笑嘻嘻给他挂上那串黄铜耳挂:“喏!很适合你!”
耳挂上的铜钱垂落下来,凤曲的余光堪堪瞟见上边篆刻的文字。
莫饮剑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他亲手制作的耳挂。仿制的铜钱表面没有刻写今上的年号和府造,只是绘满了粗糙的动物图腾。
看上去毫无含义,也谈不上什么高级的工艺。
阿枝插言问:“这是聘礼?”
凤曲:“……”凤曲抬手去摘,“那我不能要。”
莫饮剑却拉住了他:“这么穷酸的东西,怎么会是聘礼!我今后肯定要用上等的金银、西域的宝石重作一副,这个么,只是‘信物’而已!”
“但是……”
“才见面的时候,夫人不是盯着我的耳坠看了很久么?”
凤曲怔了很久,当时他的确多看了几眼。
因为莫饮剑的首饰上满是祝福的图腾,他只是感慨片刻,觉得莫饮剑是被父母宠爱的孩子,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他一走神,莫饮剑就当他是默认,热情地道:“所以我就仿了一副,你先凑合戴着嘛。”
耳挂上的图腾和莫饮剑的首饰极为相似。
凤曲认不出那些神兽的来历,但不用猜也知道都是象征平安吉祥之类的东西。
而他的父母……从前好像来不及留下对他的祝福。
凤曲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明知应该拒绝,但莫饮剑的善意近在眼前,他的微小的贪婪也悄然萌芽。
鬼使神差地,凤曲开了口:“那,谢谢了。”
莫饮剑的笑脸顿时更加灿烂:“太好啦!”
屋外狂风呼啸,屋内却别有一派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