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咽了一口唾沫:“不不,我还是不要打扰前辈垂钓……”
却见男人以手挑起鱼竿,忽而一提。钓钩从井中脱水而出,带起银光闪闪的水花,毫无铺垫地杀向凤曲面门。
凤曲眼中冷光激迸,仰面躲过钓钩,锋利的钓线却如一把剜刀,割断了他的几缕碎发。凤曲退到鱼钩可达的范围之外,鞘中剑弹出半寸,他亦声色微凛:“前辈这是何意?”
风雨卷着断发,飘飘然然,竟然落回到男人掌中。
他这才转过了身,乱糟糟的头发系作一团,胡茬横生,唯有一双眉眼清正俊朗,除却眼角些微的笑纹,他的五官看上去还似个青年模样。
男人手指微搓,断发纷纷扬扬地飘落:“拔剑,让我瞧瞧。”
“……什么?”
男人笑眯眯道:“让我瞧瞧,‘扶摇’比之当年如何。”
“扶摇”,是母亲留下的剑。
凤曲来到海内多时,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出了这把剑的名字。
师父千叮万嘱不可使人认出他与倾九洲的母子关系,只因为倾九洲在海内凶名累累,树敌成众。凤曲也一向小心谨慎,就连对父母的好奇和关心都藏在心中,鲜少表明。
然而,眼前的男人一来就认出了扶摇。
凤曲的心跳猛地激烈起来,他压轻了声音,缓声道:“您是冲我来的。”
男人含笑不语。
凤曲拔剑直上,风雨萧萧、雷电掣掣,男人的脸庞在他眸中逐渐放大,令人生气的笑脸也越发清晰。
然而,剑锋刺了个空,凤曲急挪脚步,背门却已卷起冷厉的疾风,前所未有的、超过了凤曲此前曾见的任何人的威压倾然轧下,仿佛要把他的四肢都碾成齑粉。
“退步太多了。”男人的叹息飘近耳畔,“换作倾九洲,我已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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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娥一觉转醒,敲开凤曲的门,却只见阿枝睡眼惺忪地缩在床上。她的心立刻凉了大半,抓起阿枝就去找柜台处的店主理论。
明雪昭比她还快一步,这会儿刚摇醒了老伯,急得双耳通红:“我的朋友呢?和我一起睡的朋友,您见到他出去了吗?”
老伯揉了揉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你们究竟是来考试,还是旅游?”
“考试?”明雪昭问,“考试就是要把我们分开吗?”
阿枝在旁帮腔:“没错哟,都是这样考的。笨笨,这也要问。”
明雪昭面色一白,才像记忆回笼,喃喃说:“原来如此,是八门行者说过的……”
穆青娥问:“他说过什么?”
“他说年轻时和朋友遍访名侠,曾经做过空山老祖的门客。老祖那时就与其他孤芳自赏的高手不同,他很重视侠客与朋友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入门第一关,就设下考验,将八门行者和朋友分开……”
穆青娥忧虑更甚,问阿枝:“昨晚他是怎么走的?”
阿枝答:“有人来请哥哥走,哥哥就跟着走了。噢,他们打过一架,但没分出胜负。”
明雪昭的面色则更为难看:“我和曹瑜睡在同一间房,我可不会睡死到有人进来都不知道。除非是曹瑜自己出去……怎么会呢?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猜到这次考试……”
细想昨天约战时曹瑜的反应,比起忐忑不安的自己,曹瑜的确显得更有把握。
他能想到,穆青娥自然也能记起。
穆青娥的声音不免冷了些许:“原来从昨天就算计得这么刚好,这也是八门行者教给你们的?”
明雪昭一愣,苦笑道:“曹瑜才是八门行者养大的亲信,我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但是,就算我们早就猜到这次考试的内容,也未必能胜过你们,又怎么可能故意算计呢?”
穆青娥已经不信他的解释,独自牵着阿枝掉头回走。
明雪昭在原地唉声叹气,扬声安慰:“穆姑娘不要忧心!倾兄绝非池中之物,更不可能止步于此,他是这江湖久旱难逢的甘霖,天道气运都会偏爱于他,绝不会出坏事的!”
穆青娥走上二楼,临了斜来一眼:“这些道理,还不用外人教我。”
明雪昭还想再说,却见跟在穆青娥身后的阿枝歪过头来,冲他扮了一个鬼脸。明雪昭愣了片刻,刚张开嘴,又见阿枝双唇变换,无声地道了一句,“闭嘴”。
某个猜想浮上心头,明雪昭面色一白,再也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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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睁开眼睛,看看娘。”
“别碰我儿子!混账,谁敢碰他,我要你们所有人偿命!!”
“你们把淮致藏到哪里去了?!你们对我儿子又做了什么!!”
“吾儿、吾儿……莫怪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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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而熟悉的女声时近时远,近时仿佛就在耳畔呢喃,远时又似飘在天际,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