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三两步越上墙,看到了宅门上贴的刑部封条,还有门上落灰的匾额。
“张郡守府……原来是北安郡那位消失的张郡守府上。”
流筝隐约想起昨夜季应玄说这里是他从前的住处,尚未想明白他与张郡守的关系,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和如淬冰的声音。
“你再坐一会儿,就该把凡界的刑部招来了。”
流筝转头,看见季应玄负手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她。
他似乎是出去了,左手拎着一个包裹,右手提着一个四层食盒,做一副凡界书生的打扮,身着玉白色宽袖襕衫,鸦色儒冠压在眉上,愈显眉长目润,深不可测。
流筝想起来,第一次在北安郡见到他时,他似乎就是这副模样。
见她犹在怔愣,季应玄道:“下来。”
流筝扶着墙小心翼翼跳下去,快步走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他的脸色,见他眉心有几分疲色,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问他:“你胸口的伤处理了吗,止血了吗,还疼不疼?”
季应玄不答,反问她:“祝锦行都死了,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
流筝说:“我没有别的衣服可换……”
季应玄将左手的包裹递给她:“回去沐浴更衣。”
流筝打开看了一眼,是一身紫色的新衣,她心头微微一动,要说什么,却见季应玄撇下她走了,连忙跟上去。
“应玄,应玄!”
季应玄听见身后急切的呼唤声,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抚平。
昨夜他离开后并未走远,怕流筝会一时想不开,所以一直在房顶上听着她的动静,平明时分才去沐浴更衣,出门给她买衣服和吃食。
谁曾想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再回来时屋里已经空了。
季应玄不想再回忆方才一瞬间寒毛倒竖的感觉,所幸他慌乱里尚余几分冷静,召出红莲四下寻找,发现她正趴在张府正门的墙上,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见他一言不发,眉心犹蹙,流筝感觉得到他此刻心情不是很好,好像在生气。
大概是因为昨夜的争执。
流筝心里有些难过。
她本想今日与他把话说清楚,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占着他的剑骨,可是看他这副模样,又清楚此话一出口,必定会重现昨夜的纠缠。
……她实在是不敢再惹急他。
心里想着心事,脚下不注意加快,“砰”地一声撞在了季应玄背上,险些撞折了鼻子。
她捂着通红的鼻尖说了声抱歉。
“想什么这样入神?”季应玄问。
流筝指指他右手的食盒:“在猜食盒里有什么……我饿了。”
季应玄将手里的食盒也递给她,脸上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温和笑意,像蜻蜓触水留下的涟漪,转瞬即逝,然后又恢复了面无波澜的表情。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第53章 犟种
沐浴更衣, 用过早饭,流筝迫不及待想去见母亲和师姐。
然而她们的下落只有季应玄知道, 隔着一道檀木珠帘,流筝看见他正靠在贵妃椅上阖目休息。
修长的双腿叠搭在木几边上,玉白衫袖垂地轻拂,再往上,长颈扬起,喉结起伏如小丘,下颌轮廓如远山。
他闭着眼睛,眉心未展,不知是因为困倦, 还是心中不豫。
流筝从门槛外探身看了几眼,每每想迈进去, 又怕打扰他休息, 就这般来来回回纠结,走又不走,进又不进。
季应玄始终醒着, 故意不理她, 是打算看看她能磨蹭到什么地步。
从前他寄居太羲宫时,她总是推门就闯, 像乍起的春风卷进屋院,从不看时辰, 不问他在做什么,毫无给他留些清净的自觉。
即使在掣雷城,她有事寻他, 也不会计较时机是否合适。
从未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客气生疏。
季应玄越想心里越堵, 铁了心要晾着她,听见她放轻脚步,像猫一样轻轻在廊下走过来,停一会儿,然后又走远些。
日上三竿,日头变得炎热,许多蝉躲在梧桐树叶里,渐渐将声调拉长、扯高。
仿佛在嘲笑她。
季应玄心想,如今她的胆子,竟是连几只蝉也比不上了。
过了一会儿,蝉鸣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季应玄心中奇怪,遣出一枚红莲花瓣悄悄去看,发现流筝爬上去梧桐树,正挥着长木枝将蝉都赶走。
季应玄:“……”
赶完了蝉,流筝坐在粗树杈上,两条腿悬在半空晃啊晃,时不时幽幽地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