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冷淡站在门边,偏了偏头眼风很艳,表情却是淡淡的,没有说话,气场凝结。
他慢慢走过去,在路修远盯着他的目光中爬上床,黏黏糊糊、闷不吭声就往他怀里蜷缩。想起于玚,想起那个总是在事业和他之间选择了只顾事业的于玚,好半晌才蹭了几下、小声嘟囔着,委屈得不行告状:“被祖父训了嘛。”
路修远没说话。他心里有数,这是他不能问的话题。
男人把人埋在被子里,抱着他冰凉的身体,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拱得有些乱乱的头发,让小狗儿晏冷淡舒服地眯着眼,又仰头冲他索要了一个亲亲,接了一个浅浅的吻。
“阿远,你是我的吗?”晏冷淡顶着一头柔软地天鹅绒被,蓬松凌乱的头发显得他年纪轻轻,纯良如兔。他歪着头,嘴角翘起,天真的、纯粹的影子在他脸上如光暗交接,能令人一眼就看明白,这个男人天真起来着实是一把好手,十分要命。
“是,我是你的。”路修远摸着他的头,坐在床头垂着眼看他扬起的脸,顺着柔软的头发一路抚摸着,落在他的眼角摸索。耐心地回答。
得到回应的男人,就像一个不知自己已经是一个大宝宝了的小动物,拼命地往自己信赖依恋的怀抱中磨蹭。
他的声音小小的,蒙在路修远怀里,也蒙在被子里,听起来竟有几分可爱:“那阿远,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他们刚刚在一起,路修远还未知道真相时,晏冷淡就总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带着甜蜜的笑脸,语气更是甜腻腻的。
还有后来路修远知道了真相,哪怕被他万般纠缠也不回头时,晏冷淡也总是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同样的天真神态、可爱模样。哪怕路修远并不回答,或者拒绝。
“会的。”他说。
旧的记忆一次次闪回,在这温情脉脉的氛围之下,路修远低下头。
这次是他将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抬起,不欲再听他那令人分不清真假的声声情诉,径直亲吻上那片薄薄桃色,是温柔的、细碎的。
他闭着眼。只要抓住自己想要的、能抓住的。
雪夜的冰霜凛冽袭人,这场京城冬末的最大一场雪前所未有的狂躁着,引着剧烈突变的天气和骤然而至的低温,将原本有融化之意的雪水席卷一空,再度短暂地凝聚成冰。
“会的,晏。”路修远的手掌摸着他的脸,垂着眼在他的唇上徘徊、品尝着那两瓣浸染上潋滟水光的桃色。不去谈那些前路风雪,也无力分辨、不想去分辨他的虚虚实实,只以一种肯定的、笃定的口吻,简单而直接地对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永远是你的,永远。”
“无论如何?”晏冷淡似笑非笑地一歪头,那种天真感又来。
他分明是浸淫黑暗中成长,锋利到极致,也薄到极致,一言一行都是被特别教养的注意。却长成的是一半一半的样子,半是男人半是男孩,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有一种天真感,有时夹杂着某种成年男性特有的性感,混在一起就足以令人忽略他本质的阴郁与强大,单单靠一个表情就能激起旁人对他的保护欲。
晏冷淡仰起脸,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转眼间就掀开了那层迷惑心智的伪装,明晃晃地告诉他人自己的虚伪,是令人心惊的冷漠和危险。
他趴在男人怀里,还裹着温暖的床被,刚刚还在柔软丧气地撒娇。然而只是一个抬眼间就翻脸无情地透出居高临下来,那端出的,看似表面上都是柔情似水里,底下尽是自我分割的冷眼旁观。
“无论如何。”路修远低低笑了一下,笃定地说。
年长的男人抵上他的额头闭上眼,在细碎亲吻的间隙间抓住他纤细的手指,似某种郑重其事的承诺,放在自己满腔滚烫的心口上:“这里,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像是某种愿意垂怜恶鬼的神明,心甘情愿放弃单枪匹马获得庇佑的机会、执意要以身试情。
于是路修远放开他,在他的目光中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下,是无处躲避的真情流露。
那种让晏冷淡熟悉的、也久违的,温柔又哀伤、破碎又决绝的眼神时隔几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整整两年,这个几次被迫须只身臣服黑暗的男人第一次提及当年那不堪回首,又摇摇欲坠的往事。
他的语气是缓缓的、平静的,没有后悔,尽是从容,重复着几年前说过的话语:“晏晏,我说过,我回不了头了,我再也回不了头了。”
即便腐烂,即便肮脏。既然这份来自恶鬼赠予、甜腻与毒药混合的爱与欲,最终被他选择接受,那么路修远就不会再去想如何给自己留有第二条路,才方能逃离这片由自己亲手造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