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先生年事已高,他想多为小三爷攒一些名声,操之过急也是可以理解。不如我去请澹总监来,跟徐老爷子说,要他手把手带着小三爷做完这个项目,也是足够了。”
澹半麓?
晏冷淡微微侧脸,这才给了点反应。冷冷淡淡一抬眼,不冷不热:“你倒是牺牲小我。”
韩特助抓着璎珞不语。
“你要是真给他请了澹半麓,那才是着了他的道,应了他的算盘。”晏冷淡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后颈上渗出的汗珠。他微微一笑,却没达眼底:“行了。去见潘先生,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多管。”
“有分寸?”
韩特助迟疑重复,小心翼翼地向晏冷淡确认。
“这么害怕?你放心。”晏冷淡不紧不慢的,血色已被掩盖进厚重的雪:“只要老先生在一天,我就一天不会不给老先生面子。”
当然,这句话仅限于,他们没有踩到晏冷淡的底线。
所以这件事,徐铮行是怎么提出来的,我就要他自己怎么吐回去。晏冷淡心里冷笑,阖上眼,不打算再开口。
韩特助得了允诺,紧绷的身体这才敢松懈下来。他一抬手,果不其然在额头上摸出一手的汗水来,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
还是逃不过闻之色变的第一反应。
潘先生。
韩召苦笑。
他收敛好心神,很快便恢复平静。
“那这份文件……?”
“放着,给潘先生。”
韩特助颔首,没再把它递给晏冷淡,而是轻轻放在副驾驶位上,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天光凝破,剧烈金光招摇,随着车子行驶飞速重叠,如氤氲滚烫。晏冷淡靠着椅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远没有表现那么平静。
徐铮行真的是想要他出手吗?
可不见得。晏冷淡只是一听,心里就清楚得很,这徐家根本就不是想要他晏冷淡出手,而是要晏家做出退步,主动请澹半麓出山,给徐铮行做配。
缺了大德了。晏冷淡想,澹半麓是什么人?即使他私德有亏,一度让晏冷淡起了斩草除根的杀心,也不能容忍徐家竟然是打这样一个算盘——澹家之后给旁人做配?做梦!
以他的身份,让澹半麓给旁人做嫁衣都是辱没了他,更别提让他给徐铮行做配,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踩着澹家的脸往鞋底上放。
晏冷淡知道为什么徐家敢打这个算盘。
香港这个地界太微妙了,哪怕收归大陆,背后隐藏的暗流涌动也复杂到极点。晏家为地头蛇,牵羊人,牢牢霸据着当地不少有权势者和联络点,黑色产业里自断后路做得再隐蔽,也仍然会有关系紧密者试图探查,晏家的底子究竟是否还一如从前。
也正因为如此,看透了这一点,晏冷淡才会有那么一瞬动了压不下去的杀心:自古以来,君臣关系都不容错位,也不容被觊觎。看在早年至交,徐家有本事若有意图,可以,但走晏老先生的路子,不行。
晏冷淡自认对晏家再没什么兴趣。只是他敬重祖父,又看清了晏家亲戚众多,半个能争口气的也没有,他不愿在祖父还在世的时候,让他体验一把大厦倾塌下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老先生一生都追求家庭美满,手足情深八个字,他为这个家族呕尽心血,费尽心机,是完完全全的家族式男人,所有的人生都奉献给了晏家。
如今时代在变,生活在好,晏氏集团总有耐不住心思者煽动人心,为利益所困,抱怨他行事难伺。根本忘了,没有老先生的铁血手腕,晏家于乱世之中岂能安稳如意,存在至今。
晏冷淡自幼在晏老先生身边长大,人世的两面还有平衡的冷暖都被他阅尽至深,因此他更敬重他的祖父,早已将尊敬与爱护深入骨髓,看到的数十年风雨都成了日后他提刀见底登堂杀人的血色,从始至终想要维护老先生晚年能够幸福快乐。
他不恋慕权势。
或者说,能被承认为晏家好儿郎的,皆不恋慕权势。
早在他遇见于玚时,晏冷淡就真正动了离开的心。他之所以没有彻底退出,还留在晏家,愿意支撑这个家族还不倒的信念,无非是为了顾及老先生而已。
晏徐两家世代至交,徐家这个试探,着实诛心,叫他不敢去想祖父的心情。
男人面沉如水,狭长的眼幽暗深邃,在漆黑的隧道里看不清情绪。
顾及祖父,他的耐心向来不够多。
若非近两年局势紧张,令他多了一些猜测,愿意给徐家这个面子,等徐老先生给他一个解释。不然别说给徐铮行镀金,他连半个铜子儿都不会再给徐家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