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看着王启年,约莫猜出他的想法,说道,“黑骑与六处,只听令于院长。”
范闲听着他们说话,目光微动,看向卧房的方向,眼中一切戾气与阴暗,都消散大半,他苦涩的笑着。
“下个月再动手吧。”
“苦心经营着,好不容易求来的一场美梦,我不想让它碎得太早。”
李承泽近来乖顺,像极此前那只养在脚边的幼猫。
面上总是带着平和与温润的笑意,可那双眼睛,却是死气与冷漠的。
他总是坐在新做的那秋千之上,捧着一本古籍,没有任何锋芒地看着,或是安静地跪坐在小案前,手抄那一页页诗。
可每每他都坚持不下半个时辰,便会因为困倦而随地睡下。
那毒的副作用,便是如此,身体逐渐虚弱,怕冷怕热,他身上一日比一日地感受到困倦疲惫,刚开始是不能多走几步,到后来是写两个字,倒一杯茶都会喘气,睡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次也是依旧,才刚刚翻阅两页,便是觉得累得很,眼皮都在打架,他忍不住歪头靠去,却是没靠到硌人的椅背,而是一个清洌的怀抱。
李承泽懒洋洋的抬眸,看那人一眼,“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朝中无事可理,院中事务繁琐,看着头疼,不如回来陪陪你。”范闲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书,抱着他往外走,“今日的月亮甚美。”
来到院子里,李承泽忍不住往他怀中缩了一下,闷声道,“冷。”
如今是盛夏之际,中午酷热,唯夜间凉爽舒适,范闲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范闲依旧将外衣给他罩上,然后伸手去探他脉搏,却是什么也没看出,只察觉出他身体虚弱。
“承泽啊,明日我给你再配些汤药喝着,你身子折腾太过,不如从前,饭要好好吃,别耍性子。”说罢,范闲伸手摸摸他的发,笑着说,“苍山我派人去了,修一个你说的那样的院子,等京城的事情了结,我们一起去那里生活吧。”
李承泽闻言身体一僵。
昨日温存之际,随口说出来的几句话,不想被他听到了心里。
李承泽疲惫地想了想,然后抬头,淡漠地目光注视着他,面上却带着少许温和与戏谑,“范闲啊,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男人啊,只要是在床上说的话,皆不作数,统统都是骗人的吗?”
范闲目光变得晦暗起来,却是没有说话。
李承泽真心觉着他如今这样子,好笑得很,便也愿意花点口舌去哄骗他,“我不想去苍山,我想去大东山。”
“可以。”范闲下巴搁在他发顶,目光不改,依旧杂乱阴暗着,温声说,“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呵。”李承泽笑了一声,抬头去看天上的月,刹那之间,一束光从天际滑落。
范闲笑着说,“承泽,有流星。”
李承泽思维迟钝着,慢半拍地问道,“流星是什么?”
范闲思考片刻,然后回答道,“流星是宇宙中的小天体或尘埃进入地球大气层,与大气层中的气体分子发生高速摩擦,而燃烧发光的现象。”
李承泽认真的听着,却是觉得自己听不懂,也懒得去思考,也没力气去询问,便安静着。
便在此时,又听到范闲说,“它又被称为愿望之星,你对着它许愿的话,很有可能会实现的。”
李承泽听着,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听着同寺庙之中的神佛没什么区别。
寺庙中的神佛是死物,是人寄托欲望的地方,人每一次跪下祈求,都是在跪自己的欲望。
既如此,求什么神佛呢,不如要求自己努努力。
李承泽这样想着,抬眼去看范闲,见之闭着眼睛,面色虔诚着。
李承泽忍不住问,“你在许愿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开,亮亮的,“是的。”
“什么愿望?”李承泽好奇道。
范闲将他拥紧一些,面上带着满足的神色,“我要你长命百岁。”
幼稚又可笑。李承泽嗤笑一声,觉着极其地讽刺,他闭上双眼,淡淡道,“范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这也没人同你说过吗?”
李承泽的心情好了很多。
因为他发现,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局中深陷的范闲,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因为不论他做什么,不论他如何憧憬未来,李承泽都知道,他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觉得可笑,因为范闲就是个笑话。
如此这样,他就觉得自己畅快淋漓,往日吃过的苦,受过的伤,都有了人可以发泄,就像将自己的苦痛都过继到他身上一样,所以李承泽也愿意更费着心神力气去哄骗他,看着他掉入更深的沼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