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山之前,红鼻头回到了家中。
刚一到家,就看到阿娘在院子里烧水做饭。
她没抬头,声线一如既往,温柔地问:“回来啦?”
红鼻头“嗯”了一声,没敢多说话。
“跟隔壁阿姨聊天玩得开心吗?”
红鼻头动作停住,转身的动作僵得不得了,仿佛这一刻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什、什么。”
“小石头,我可以理解最近你阿爹死了你心里难受,没关系的,你想去找隔壁阿姨了解更多,我不会阻拦你,只是别骗我就好,我是你阿娘啊,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用瞒着我去做。”
“……”
红鼻头开始害怕了。
怎么这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而且她这个反应,也实在正常得太不正常了吧?
“好了,别想了,准备准备吃东西吧。”
红鼻头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知道最近你又做梦不舒服了。你一做梦就不爱吃东西,尤其不爱吃肉。阿娘都明白,今天专门给你做了很清淡的食物,你不爱吃的阿娘都没做。”
坐上饭桌子,红鼻头看一眼今天的晚餐,内心更复杂了。
白菜豆腐,炒小青菜和一份拌胡萝卜丝。
很清淡,但是莫名其妙地,让人特别有食欲,没有一点清汤寡水的感觉。
一餐饭吃得异常平静,阿娘像往常一样温柔,除了身旁没有阿爹,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
饭后,阿娘照常在灯下缝缝补补,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
红鼻头照常睡觉,照常醒来,没有噩梦,每晚平和安静。
此后的几天都是这样。
红鼻头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又误会了。这种事情多了真的有点尴尬,先误会阿爹,再误会阿娘,最后把身边所有的好人都误会一遍,然后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站在真相的对立面什么的……
就在红鼻头开始反复怀疑的自己的感受时,转折再度发生了。
那天是个寻常日子,红鼻头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阿娘在她吃完后去院子里洗碗。
天气渐冷,红鼻头有些于心不忍,想去院子里帮阿娘的忙。
红鼻头呵出一连串白气,捂着冻红的鼻头跑过去:“阿娘,我帮你。”
话音落下,红鼻头把手伸到水里。水冰到刺骨,刚落进去,红鼻头就下意识拔了出来。
“嘶。”
阿娘僵硬的手指从水里拿出来,捂着嘴笑:“知道你担心阿娘,但这水实在太冰,你受不了的。”
红鼻头呲牙咧嘴地把手放到脖子里取暖,眼睛瞥到阿娘的手,身体却一下子僵住,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诀一样动弹不得。
阿娘的手……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红?
明明,她的手刚刚放进去,就红得要命。
红鼻头再想细看,已经被阿娘连推带赶地弄进屋里。隔着窗户,红鼻头只能看到阿娘劳作的背影,身体皮肤的细节一点都看不清了。
深夜。
红鼻头隔着窗户,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月光,听着阿娘平稳到近乎异常的呼吸,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没穿鞋子,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她停在阿娘窗边,看着阿娘的脸,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来她给阿爹阿娘下药的那天晚上。
她尝试用外力刺激的方式检验药的作用,阿爹的身体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阿娘的身体……有些不对。
红鼻头伸出手,尽力保持一个平稳姿态,凑到阿娘鼻吸处。
毫无气息变化,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呼吸。
红鼻头脊背生寒,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满她的前额。
因为她发现,阿娘眼皮下的眼珠,悄悄动了一下。
红鼻头头皮快要炸了。
她马不停蹄地转身,毫不犹豫地狂奔,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幸运的是,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动也不能动,三两步就狂奔出院子。不幸的是,她无论如何都没能打开院落大门。
红鼻头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感觉四肢软而无力,但全身所有的感官细胞都被调用起来,全部集中在眼睛上。
她看到,那简洁朴素的门框再度生成幽深暗淡的洞穴,里面再度爬满密密麻麻的虫,它们一个个朝她的方向盯着,似乎在说“放弃无所谓的挣扎吧,你根本逃不掉”。
一张脸皮从幽暗处浮出来,皮肤光滑细腻,模样温婉动人,鲜活生动得仿佛这就是活生生的人脸,而不是被剥下来的、完全与人脸分割开来的皮。
细看,这张脸皮之所以能从暗处浮出来,就是因为那些虫子衔着那脸皮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