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是林颂第一次强烈地要他改变,要他给出一个态度。
就像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恋人那样,期待对方要成为他们想要的那种人,说着用爱能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
他对林颂也没有什么要求,她想要他提供帮助,他就会做,她打乱他的生活,也没有关系,她犹豫,反复,迷茫,或成长,这都是她的选择。
因为他并不相信,几十年人生形成的自我,会因为一段感情、一个人,而改变,人本能就会抗拒这种痛苦。
至少现在,他的确理解不了林颂说的爱。
周其均做完卫生,再去洗澡,最后躺下来,天色将明,他太阳穴抽痛,依然没有半分睡意。
他打开微信,林颂的头像早就换了,是今年春天他苦练之后,给她拍的新照。
他盯着两人的最新聊天记录。
葬礼之后,基本都是他在发消息,一整面的绿色。
周其均:吃饭了吗?吃了什么,拍给我看看。
周其均:刚刚开庭结束,中院门口也有一棵蓝花楹,下午还有两个庭,这一周比较忙。
周其均:等会我去接你吃晚饭。我现在先接待一个客户,做配件的,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周其均:当律师的口头禅就是,我理解,退一步说,提请注意,建议补充……这是陈律师说的,不好笑吗?下周我们所里团建,可以带家属。
林颂回复的信息比较简短,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她情绪低落,而周其均发这么多,是出于担忧,只是收效甚微。
他刚想点开林颂的头像,下一秒,看见可颂那两个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一瞬心脏的悸动,瑟缩成了血淋淋的一团,等着被她用力地捏在手心。
可颂发来的话,周其均看不懂。
可颂:“周其均你会遭报应的知道吗?你知道你在欺负谁吗?”
周其均:“……谁?”
可颂:“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这个歹毒的,恶毒的人。”
周其均立马给她回了电话,她接了起来,显然喝醉了。
她也一个晚上都没有睡,酒精让她亢奋,可她说过不会再哭了,就没有再流泪。
只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家的回忆太多了,她一闭上眼,无数斑驳的画面就侵袭了过来,她头好疼,心脏更痛,受不了的时候,她甚至想把手上的伤口按出血,让疼痛转移。
周其均拿起车钥匙,快速下了楼。
黎明时分,街道寂静,一路畅通无阻,江面上的船只悠悠地飘着,他闻到了水腥气,但莫名想到大漆,最开始是树上乳白色的树脂,味道刺鼻,又会让他过敏,他天生抗拒。
但大漆又和周家相生相伴,他无法抗拒。
那林颂呢?
他到林家时,小雨开始缥缈,林家的那盏孤灯立在烟雨中。
林颂喝醉了,不给周其均开门,但是下楼了,站在铁门旁,两手抓着栏杆,两眼红红的,隔着栏杆的缝隙看着他。
林颂面无表情问:“你来干什么?”
周其均也面无表情回:“看你铁窗泪。”
无聊。
林颂还是开了门,没必要淋雨。
周其均走进了现在只有林颂一人的家中,一屋子狼藉,她的那些朋友,聚会完,也没想着帮她收拾一下卫生。
“他没帮你收?不勤快,不爱干净,邋遢,各方面都挺一般的……”
他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有多阴阳怪气。
林颂耳朵也疼,听不进去,没有回他。
周其均看不得这么乱,他去厨房找了围裙和手套,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都捡起来,再把脏碗筷叠起,放到洗碗池。
擦桌子时,他才听清楚,林颂一晚上在放什么歌。
轻快的调子,电视上的MV还是一群小女孩开开心心地坐着旋转木马,但歌词……
“啊嘿嘿嘿嘿,那个孩子没有家……孤儿院中多温暖,先生爱我如爹娘,你们没了爹和妈,你们每个都没有家,孤苦伶仃怕不怕,我们从来不害怕。”
《孤儿乐园》,她一边听一边哼。
周其均不想笑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丝笑意,怎么会有她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他摸了摸她的脸,很烫,但额头不烫,低声问她:“头疼睡不着吗?没有发烧,我去给你煮点解酒汤,你先等着。”
“嗯,很疼。”
周其均熟练地开火煮汤,等待的期间,又把碗筷都洗了,厨房和客厅都收拾干净,还去拧了一把热毛巾,给林颂敷一敷红肿的眼皮。
林颂不肯躺下,她曲腿坐着,双手按着叠好的热毛巾。
周其均把解酒汤端出来,放在她身前的茶几上。
院子里传来了清晨的鸟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