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福兴食堂还没建好的时候,福兴厂外有一条美食巷,你父亲跟客户说,那是福兴的食堂。”
“你父亲还跟包工头租过一天的工人,拉人头撑场面,为了表演给客户看。”
林颂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静静地笑起来。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跟船的质量没有直接的关系,她就是觉得好笑,她伊爸的歪脑筋真的很灵活,哪里有空子,哪里他就能钻进去,做业务全靠他一张嘴。
又因为怕死,所以他永远不会真的去触碰法律的高压线。
林颂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周其均的侧脸:“所以,这也是你之前不看好福兴的理由吗?”
恶毒的周律师面色不变:“那倒不是,是觉得你不行。”
讨厌。
林颂不想理他了。
后半车程林颂一直在想,她是像她爸,还是像她妈,最可怕的是都不像,她知道自己很擅长模仿观察,说得好听是学习能力强,说得难听就是虚伪。
她跟她爸的关系并不好,但这么多年,又好像很好,她能跟她讨厌的人相处得很好,她有时候也看不懂自己,没有关系,她只要快乐就行。
车子距离林颂家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来了,这是船厂以前的职工楼,也就是喻宁的家。
周其均早就在手机上打了车,车子很快就要到了。
林颂说:“等你的车来。”
其实两人都隐隐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又为什么在这时,放任着林颂握住他的手。
却谁都没有说破。
林颂想,这是她的快乐。
周其均是觉得,这些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就当调节工作压力的方式,这是他的自由。
等他上了车。
司机问他:“跟女朋友约会啊?”
“不是。”他下意识否认。
他静了静,那他出来做什么,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想出来接她就接她,想给她做代驾就做代驾,想帮她解决问题就解决问题?
这叫自由?
……
周其均回到家里,大哥居然还没睡,还坐在院子里喂鱼,他举起一听啤酒,问周其均:“喝一杯吗?”
周其均坐了下来。
兄弟俩的关系一直挺好的,很多事情好像都不需要言明,两人就坐着安静地,你一口,我一口,把两瓶啤酒喝完。
周其廷问:“你今年打算去看她吗?”
两人都知道,说的是他亲生母亲。
周其均摇头,但不是因为恨,他一个人被抛弃的时候,都不恨她,因为小时候他被她爱过。
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他被人收养了,好不容易过上平静日子了,她出现了。
他知道她有苦衷了,他相信她还是爱他的,他也看到她失控地追在他的车后,只为见他。
但她是生病了,让他求养父母出钱救她。
他也能理解,人就是这样,生死大于天。
他自己对大漆过敏也只敢忍着,他一直告诉自己,克制、隐忍,所以,他在张口求养父母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再次被抛弃的准备。
周其均喝完啤酒,就起身,说:“阿哥,我去睡了。”
周其廷按了下打火机:“我抽根烟。”
他知道周其均不抽烟,只要他父母不喜欢的,周其均基本都不会做。
他下意识瞥了眼周其均的手臂,还好他们最近都没回漆器院子那边。
周其廷忽然又说:“今晚找你的,我看见名字了,姓林,是伊妈上次说的那个吧?”
周其廷把烟收了回去,模仿起林颂的语调:“周其均,我想见你。”他把头探到周其均面前,好奇地看他弟弟,“恋爱了吗?”
周其廷撅了两下嘴,油腻腻的:“亲亲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
他竟然觉得,周其均面无表情,却脸红了。
第19章 亲热
福兴的人员精简流程跟林颂想得不一样。
林颂原本想的是,大家先填下意愿登记表,离职拿赔偿或者继续留在厂里,等他们填完意向表后,她再开职工大会谈赔偿、遣散的事,最后圆满地签合同,拿钱走人。
因为船厂的衰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一年几乎每个月都有大船企破产重整的消息传来,林清耀也没有隐瞒卖房还债的事,船工们忧心忡忡,小林总什么都不懂,厂里现在或许还有点钱可以发工资,但能发多久,谁也不知道。
但林颂根本没收到几份登记表,大多数人都在等车间主任表态,他们只听张伯、陈伯的话。
林清耀正在外地订购钢材,他跟林颂讲:“我说的不是我,我是跟你说,很多老板都是拖着冷待,船工自己就走了,把工资结清就行,你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什么遣散费,人当你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