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去年我爸还活着,他想甩锅我,其实……我也想甩锅他。”林颂弯了弯眼睛,“人家只讲他卖女儿,但现在福兴我在管,我要是真做了什么,那不就等于我自己把我伊公的船厂卖了?”
“你不能让你伊公被人戳脊梁骨,说他的孙女没有骨气。”梁真猜都能猜到,“人死如灯灭,面子算什么,拿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
林颂没有跟她争执,本来就没有输赢定论,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她们成长环境不同。
福兴再小,瀛洲林氏造船再没落,270多年的船业交到她手上,经历过这一年多的管理,就已经不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头了。
去年她以为是累赘。
现在早明白,这是伊公送她的最后一个礼物,伊爸最后的良心,如果真的从零开始,别说造干船坞,她连龙门吊都没钱买。
梁真顺着林颂的视线看过去,墙上挂着的,除了船东评价,剩下都是福兴曾经的荣誉,90年代闽东地区第一家同时获得国家船检局、省船检局、农业部渔业船检局一致认可的企业。
上面将要挂上外轮、台轮维修定点企业,进口外籍船舶拆解企业,还有AAA绿色修船企业。
梁真移开目光,合上办公室门之前,林颂叫住了她:“梁真。”而不是真真,或者梁经理。
“如果你想离开,可以提前跟我说。”
“你怕我背叛你?”梁真仿佛在思考,“福兴哪里值得别人大费周章地觊觎,我就算想背叛,也要有利所图吧?”
林颂装作被刺痛:“你等着,我现在就拉外轮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
梁真又补充道:“我们已经累积了口碑,已经有不少修船单找上门来了。”
她逆光站着,面孔是模糊的,笑意转瞬即逝,她不会后悔做过的任何一个选择。
她只忠于她自己。
……
2016年的最后一个月,林颂除了忙船厂事务外,就是跟行政经理陈凤带着福兴修船的资料往返奔波于各个机关部门,跑经贸委问新的评估标准,等待省口岸办批准福兴成为外轮、台轮维修定点企业。
陈凤说:“修船还是可以做的,梁经理最近接了几艘要换证检验的船,都是2011、2012年造的船,正好五年一检,还排了好几单要到明年再修,是年度检验。”
陈凤提醒林颂:“林总,还有引航站、海事局、海关、出入境边防检查站、街道办事处、派出所、区政府,船厂就是这样,除了船舶体系庞大,对内管理、对外运营也是这样。”
她也算是看着林颂长大的人,见林颂累得灰头土脸,忍不住笑道:“有一些部门的人我认识,但是需要你配合,有一些……林总,你得找找中间人,因为不仅仅是修船用得到。”
林颂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在本市最好的学校念书,人缘不差,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一直属于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这时候总算派上点用场了。
她把幼儿园照片、小学通讯录都翻出来了,还在初中、高中同学群里搜索名字,就连周其均都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问他认不认识某某人,应该高中跟他同一级。
周其均属于那种,毕业后在大多数同学眼里,跟死了没区别的人。
他基本不出现在朋友圈,不点赞,也不发,上一次发朋友圈还是仅林颂可见,也几乎只给林颂评论问号。
以前还有客户发现他没朋友圈,很欣慰:“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律师,日夜颠倒,拿了钱就是工作,你们所鹭城那个律师啊,我还在焦虑进度呢,他周末在那发雪山徒步,给我气的。”
那个客户讲的就是陈淮川,伤到川川律师的心了。
周其均虽然心盲,但他对数字、文字的记忆力敏锐,一下就记起这些人,能对应上是哪个阶段的同学。
问题是,他四年前才开始用微信,没几个以前同学的联系方式。
于是,当那些同学收到验证消息:“你好,老同学,我是周其均,还记得吗?”
第一反应都是死骗子。
林颂拿着周其均的手机,翻看他一直被拒绝添加好友的消息,笑得不行,有几个加了他,聊天记录更好笑。
别人跟他聊了几句后,他就问:“方便问下,现在在哪里发展呢,同学。”
“街道办。”
“优秀,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你真的是周其均吗?”
“是的。”
“发个照片?”
周其均先发了那张林颂当过头像的执业照,对方不信,觉得到处都可以下载。
于是又发了张他和林颂的自拍照,因为他手机里的人像照片不多,除开工作外的照片,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