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他设想过的时刻,向对方剖析痛苦后,每一次争吵都会用彼此最在意的难堪,互相攻击撕咬得血淋淋。
只不过,他现在居然只有生气,甚至还有点无奈。
因为林颂的四不像口音,他还无法控制地想起有一次两人亲密,她突然怪里怪气地讲起了榕城方言,贱兮兮道——伊弟,丫霸丫霸,差点让他不行了。
“我哪里傲慢?”周其均问。
“你哪里不傲慢?”林颂笑。
“我哪里自私?”
“你哪里不自私?”
周其均意识到,跟林颂就不能按照正常聊天的思路,再聊下去,他干脆带车进闽江好了。
林颂也懒得跟他说什么了,平静地下车,合上车门,但是门没锁上,她又重新打开,很用力地甩了上去,车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周其均紧接着也下了车,气急败坏般,用的是方言:“就因为我不说?我中意你,我中意你,我说了,然后呢?”
林颂是真的绊了一脚,她受了惊吓,回头去看他。
他站在车旁,姿态放松,昏黄雾灯笼罩着他深邃的轮廓,依旧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林颂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今晚他也没喝酒。
四目相对,静了一瞬。
玲姨似乎听到了声音,出现二楼的阳台,探出半个身子,像只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谁呢?”
周其均面无表情,强自镇定地跟玲姨招了下手,就转身回到车上,很快重新启动,驱车离去。
林颂看着他车轮稳定却歪扭的痕迹,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周其均一路都板着脸,终于回到了壹号房,小白听到开门声,就蹲在玄关处等它的主人。
周其均蹲了下来,跟它抱了个满怀,他静静地闭上眼:“被气昏头了,干了件比你乱尿尿还蠢的事。”
他又睁开眼,撸着小白的脑袋:“我冷漠的时候,你伤心吗?狗尊严有没有受伤?”
小白欢快地摇着尾巴。₇₇
“下次带你去见你的仇人,为我报仇,知道吗?”
小白气咻咻龇牙,“汪”了一声,又扭过头,它的狗窝里还有那条林颂的围巾,已经被他咬得稀巴烂,是它每天都要玩的东西。
林颂的东西现在也留在他家里,她估计早忘记还有什么东西了,而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太坏了,怎么把她东西咬坏了?”周其均假模假样。
小白只听明白“咬”这个字,收到命令,跑回窝里,卖力邀功,对着那条围巾又挠又咬。
……
福兴所在的港区不冻不淤,又四通八达,可以通过航线到达全球各个主要港口,只不过,因为是八十年代的选址,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周边不断被扩展为城市,船厂规模无法扩张。
林颂看上了另一个港口。
“船厂才好了点,还负债呢,小小规模,只能修船,你就想起飞了。”梁真笑话林颂。
林颂也笑:“先穿裤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很快就轮到福兴穿鞋子了。”
等到其他人都到了会议室,梁真就没再笑林颂了,关青松、郑静瑜赶紧落座,行政人事总监陈凤是以前林清耀招进来的,林颂没有想过换掉她。
林颂给福兴的定位重心仍然是修船,很多造船人都看不上的修船业务。
她站定在屏幕前,一页页规划幻灯片缓慢地滑过,她没有讲什么各种规章制度的更新换代,技术的进步,世界修船业走向专业化,以此来论证福兴发展修船的必要性。
第二页是工程学会修船学委会对Spcc成员的统计分析。
“行业下行,但目前主要的45家修船厂,盈利面超过百分九十,盈利五千万以上的修船企业超过三分之一,还有九分之一修船利润超过了亿元。”修船一样能盈利。
“福兴规模肯定比不上他们,但理念是一样的,船东第一,服务优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留住回头客,很多时候,我们要去猜测船东需要什么,而不是我们盲目地把我们想要的塞给船东。”
这是林颂从安达船务被偷走船舶事件里学到的,她顺利解决维修费,就是因为她转变了思路,考虑的是安达需要什么。
下一页是一封信,来自安达和汉科船务的联合感谢信:“我司一艘船舶在福兴厂维修期间,一直得到贵司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后面就是希望三方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的官方话术。
梁真都有些惊讶,又无声地笑起来。
林颂上回强势要回维修费后,又各自退掉了一部分,为的就是这封感谢信。
她吩咐新招聘的宣传部部长道:“安达船务写给我们的感谢信,记得做个专题,找几家媒体、行业公众号合作,宣传福兴服务用心、周到、安全,还有我们维修船期硬,时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