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再次近乎温柔地唤了一声“嘉青”,告诉他:“是燃烧,是腐朽,我希望你不要选错。”
宁嘉青安静地听着,随即露出戏谑嘲弄的笑,满布阴翳的眼里却浮现一隅湿润。
雪山融化,原是错觉。
只是那几日阳光烈了些,将雪山照亮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紧握着闻珏的肩头,靠近他,“卑微厨娘的儿子,阴险上位的私生子。我难道不一直都是下水道的一只臭老鼠,卑劣的事情再多做一件,又有谁在意?”
“啪”的一声响,宁嘉青愣住了,侧脸浮现红色的指印。
他仿佛置身冰天雪地的山谷,雪崩前听见清冷的声音空旷回荡。
是雪山神明在说话,“不许妄自菲薄。”
【作者有话说】
这下真是做恨了……晚点还有一更(很晚
第57章 焉见孤翔鸟
数不清第多少次,空旷的房子传来“砰”的摔门声。如寂静的黑夜忽然劈来一道雷声,让人不免心悸。
闻珏撑着床面,轻蹙眉头有些吃劲的起身。脊椎再次传来钝痛,比以往任意一次更加剧烈。
他忍痛将狼藉的衣服整理好,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疲软地靠在床头。
闻珏抬起右手,掌心渗红。
打得实在用力,现在还能感觉到温热的刺痛。
他回忆起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事,仍觉得十分不真实。
宁嘉青失了理智,可他并没有。
闻珏自认为清醒克制,可怎就至于伸手打了人?
但阴差阳错,宁嘉青也像是被那一耳光打醒了,动作蓦地僵住。
短暂的沉默过后,说了声“对不起”后狼狈离开。
自此那声“对不起”,萦绕耳畔而不散。
不知是否卧室灯光太亮的缘故,闻珏的眼睛痛得有些模糊。
他轻合眼睑,近乎白茫茫一片,渐渐又有了浅色的画面。
闻珏想起有一年五月份,是一个乌云满布的闷热下午。
他和身后团队正乘电梯下来一楼,前往会议厅准备参加集团会议。
路过旋转门时,听到有争执声。
闻珏停下脚步,往门口看去,身边秘书及时提醒,“闻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他点了下头,瞥到玻璃门一隅露出个银丝参半,窝着后背的中年妇女。
“……闻总?”
闻珏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她,“你们先进去”,尔后大步走向门口。
两个保安正在极力阻止一个试图进来的女人,而对方依旧苦苦哀求。
见闻珏来,他们两个立马站直,叫了声“闻总。”
“这人一直说想见您,可没有预约我们哪能放她进来……”
闻珏颔首回应,看向一旁的女人,确定没认错,微微俯身笑着询问:“嘉青妈妈?”
饱受肾衰竭折磨的宁嘉青的母亲,脸色暗沉嘴唇青白,恹恹地似乎没了一点力气。
见到闻珏时面容难得精神些,怯和厚道地喊了声:“闻先生。”
他将会议推迟两小时,嘱咐财务按加班补助算,随后带宁嘉青的母亲去了对面咖啡厅。
出入宁家有所耳闻,这位母亲已经尿毒症晚期。身体虚弱到难以等来肾源,靠血液透析维持最后的生命。
当初宁嘉青被宁江执意认回,宁家其他人的要求是母子绝不能再见,以免生出嫌隙。
考虑到对方不能过多饮水,闻珏要了松软糕点给她,问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她的眼泪几乎是顺着闻珏的话掉下来的,紧接着难以控制颤抖着脊背。
闻珏用手帕替她擦着眼泪,轻声说:“您是想再嘉青一面吗?”
“我没脸见他。”她摇头,哽咽着对闻珏讲:“是有件事想麻烦闻先生。”
“您只管开口,我尽力去做。”
“我活不过夏天了,等我走了以后,嘉青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没有亲人了。”因贫血指甲灰白的手,轻轻握住闻珏:“闻先生……我想求您代替我多照顾照顾他。”
闻珏的一只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点头应声:“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嘉青,替您看着他长大,成为一位优秀挺拔的人。”
她哭得更加大声,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宁嘉青的母亲却没表示感谢,而是对他说:“闻先生,对不起。”
“太对不起您了。”
一个“对不起”比“谢谢你”更为深刻厚重,负载着一个母亲满心的愧疚和寄托。
“……对不起。”
此时闻珏不禁轻喃出声,而这声“对不起”却一时间不知道是说给谁的。
他对不起的人太多。
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也是他。
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过。
沉到闻珏刚有一点意识,又很快像掉进水里的羽毛,顺着河流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