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朝着窗台坐近了几分,双手撑在了窗台前,摆手示意他后退,“我能听见你说话的,你坐正来。”
不然这样的坐姿,也太费腰了。
秦陌略有沉吟,乖觉听了话。
兰殊在窗前探出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就着他所说的海市蜃楼,闲聊起她飘洋过海的日子,甚至有一次,在海上险些遇到了海难。
兰殊说当时暴风雨猛烈袭击,他们的商船已经彻底失了方向,在海浪的拍打下左右摇晃。
所有人都绝望了。
她那回却很奇迹地没有晕船,一想到这恐将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幕,她没有慌张,反而站在船舱的板上,随着船只的摇晃,跳起舞来。
“后来他们都说当时真以为我疯了,但看到我这么疯,还把舞跳得那么好看,又觉得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兰殊笑道。
历过一次生死的人,总归是要比别人更能平静看待死亡的。
秦陌却并不能意会她沉稳的心态,眼底划过了一丝深深的慌乱,经不住攥紧了手上的马缰,沉了声,“我后悔了。”
兰殊只见到他嘴在动,扒拉着窗台,竖起了耳廓,“什么?”
刚不是还说能听得见呢?
秦陌蓦然有点无语,经不住被她逗笑。
笑完后,又没法再重复自己方才一时脱口的心声。
兰殊最开始出游的时候,秦陌曾试图掌控过她的方位,甚至有找人一路跟踪,确保她的安全。
可慢慢的,她离得越远,他越发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那种自由。
若叫她知晓他暗地里把她当风筝一般牵着,只会增加她对他的厌恶。
后来,他真的松了手,强迫自己不去寻觅她的踪迹,也是怕听到的越多,会越忍不住想去干预。
可如今听到她差点遭遇险境,秦陌心口的那根弦就像嘣地一声断开,只恨当初没直接把她捆回来。
秦陌再度弯下了腰,问道:“以后,还会出海吗?”
兰殊道:“出海是为了淘金,我现在可是衣锦还乡,都还没风光炫耀够呢,至少,得等我没钱了以后。”
况且兜兜转转,兰殊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国家好。她本就想成为,和公孙先生一样的,大周皇商。
秦陌略点了下头,看她一眼,浅浅笑了一下。
马车辘辘行驶一路,在醉仙居的门口停了下来。
兰殊戴好帏帽,掀开了车帘,刚冒出一个遮挡着面容的倩影。
只见车帘前方的落脚处,掷着一枚成团的绣帕。
秦陌翻身下马,正准备过去引她下车。
兰殊伸过来的手,却朝他递向了一枚裹着红枣的粉帕子,戏谑道:“洛川王大人,我发现和你出门不安全,会受到飞来之物的攻击。”
兰殊打开那帕子,只见上头绣了两行情书。
秦陌抬起头,才发现集市两边的楼层上方,此时汇聚了不少掩着团扇的姑娘,正朝着他这厢瞧。
秦陌至今尚未议亲,满长安觊觎他王妃之位的人儿,只怕能从朱雀大街的头,排到西华门的尾。
自他勒马停在了醉仙居前,楼上便撒下了不少帕子和头花,但他一心朝着马车走去,根本没注意从他身边飞过的那些异物。
直到有人砸中了马车,却发现车上下来的,竟是一道女子倩影。
飞花自此停了下来,所有姑娘仿佛都在探头观望。
“绣工不错。”兰殊道。
秦陌下意识想要同她开口解释,张了张嘴,迎着她帏帽底下传来的促狭笑意,又默了声。
兰殊见他面露不喜,想来是不好张扬,捏着那帕子,温言道:“小姑娘不都是这样?看到喜欢的人,就忍不住想要对方知道。虽是有些冒犯,但王爷也不必恼怒的。”
秦陌的重点也不知是听在了哪里,倏尔问道:“你也曾是小姑娘,你有给别人绣过这种东西吗?”
还真,也有。
只是那种上辈子曾在给他做的里衣内侧绣自己名字的事,兰殊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呢。
“我都是别人给我情书的。”兰殊扬着下巴道。
秦陌:“......”
总归是人家的一番心意,随意丢弃,太伤人心。
兰殊探手将那帕子往他怀里一塞,全然没有注意到秦陌此时咬牙切齿的神色。
只不过她一个转身,下一幕,头顶的帏帽,蓦然被人从身后摘了去。
那一张惊人的芙蓉面分毫毕现地露了出来,兰殊美眸圆瞪,回过眸,秦陌却当着满楼姑娘的面,拉过了她的手臂,堂而皇之迈进了醉仙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