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听见通传,含笑与兰殊道:“孤已经叫戏班子入了前廷上台排练,弟妹不妨先去看看,席上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可以帮忙指点一下。我留在这,替你骂一骂他!”
兰殊露出一点奉承的笑意,敛衽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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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宫,两兄弟相差不过一岁,手足情深,时常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可到了宫里,千千万万的眼睛盯着,礼不可废。
秦陌一进御书房,按规矩同太子殿下行君臣之礼。
往日李乾都会笑一句“赶紧起来”,这次,他站在书架前翻翻找找,对于少年的到来,恍若未闻。
秦陌也不僭越,只是跪在地上,抬眸质问李乾:“你和她说了什么?”
李乾仔细将手上的孤本放回书架,头也未回道: “你管我同她说了什么?”
秦陌默然片刻,冷哼了声,“反正你说什么都没用。”
少年跪的腰身板正,伏在地上,端着一副宁死不屈的不堪折辱模样,倒把李乾看笑了。
一国储君温润如玉的笑容里,裹挟着丝丝冷意,“说什么都没用?你真当你昨晚干的混账事,我不跟你算了?”
李乾瞥他一眼,“就这么不满意我给你选的妻?”
秦陌垂眸没说话。
“我不管你满不满意,人既嫁了你,便该对她好!你以现在的年纪升任枢密院六品供奉郎,史无前例,朝内外多少眼睛盯着,中枢那帮老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倒好,非要闹个家宅不宁,叫谏台参你一个私德不修?”
秦陌冷着脸不吭声。
李乾见他如此执拗,摆了摆手,面色无奈,“行,我是管不动你了,只能叫姑母来。等她老人家发问起来,你那点龌龊的小心思,为兄也不知能瞒几时。”
“也不知你那病弱扶柳的卢家四哥哥,经得住姑母几分怒火?”
太子殿下说话向来温和,这番话语下隐藏的杀机,令人悚然一惊。
这样的敲打,已是他忍耐力到了极限,话说的极重的时刻。
秦陌犯了急,跪在地上的膝盖不禁往前挪了两分,“这事和他无关,他根本就不知道!”
李乾一拍案几,怒斥道:“你倒是知羞!”
秦陌咬牙噎了话,李乾狠狠瞪了他一眼,复而叹息:“也罢,你现在年纪还小,一时迷糊,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很正常。待你过段成婚的日子,你会发现区别的。”
见李乾真动了怒,秦陌没敢放肆,垂目跪着,眉眼仍是一派倨傲,“若我心意如故呢?”
李乾冷嗤了声:“那就当你哥眼瞎!”
秦陌不以为然,直勾勾同他对望:“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喜欢她?”
李乾盯着他倔强的脸看了会,冷冷笑着,笑出了一脸高深莫测。
心里却闷闷地想,死马当话马医罢了。
不然,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误入歧途吗?
但愿崔家姑娘,能争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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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大概是听进去了,不敢拿心上人的身家性命胡闹,最后耐着性子,含糊地应了一声。
兄弟俩不欢而散。
秦陌先入了前厅。
兰殊正帮着安嬷嬷张罗席面,远远见到秦陌,只得停下手上的活计,上前行礼打招呼。
口中一句“世子爷”还没出口,只见少年目光觑了大厅右边的后侧座一眼,冷着眸子同她低声嘱咐:“别同我说话。”
重来一世,再看她少时的夫君,兰殊萌生出一点在看一个青涩小儿郎的感觉,心里止不住冷笑。
说的我乐意同你说话似的。
第006章 第6章
宫宴之上,兰殊的目光,顺着少年的视线朝右边望去,看向了那位已经坐在了矮榻上,掩袖低低轻咳的男子。
一身淡雅的青袍,身姿羸弱,脸颊间的苍白病态,为他添了一份独有的出尘风姿。
卢家四郎卢尧辰,太妃留宫照看的外甥,秦陌的结拜义兄,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前世的今日,秦陌入席后,也不许她开口同他说话。
兰殊还以为是食不言,寝不语,如今才知道,他只是不希望那个人,看见她和他说话。
开席后,兰殊当真谨遵夫嘱,坐在秦陌身旁,低头执箸,从头到尾没往他那厢流连一眼。
秦陌当然是顺心的。
要是昌宁不捣乱,就更好了。
昌宁小公主笑吟吟坐在了兰殊身旁,怕兰殊头一回入宫不知规矩,一直在旁边好心指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昌宁见兰殊语笑嫣嫣,美人莞尔如春风拂面,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可兄嫂之间,从头到尾,却没有一句交谈。
昌宁忍不住朝秦陌那厢质问:“表哥还和嫂嫂闹别扭吗?”
恰在这时,席内乐声休止,她清冽尖细的少女之声,毫不意外地绕上了房梁,引得众人侧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