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全运会,各个单位私下里弄了乒乓球比赛、篮球比赛,公安局还弄了一场武术比赛,这些咱们都没有听说过,还是今天乡领导跟人聊他们收集了几套全运会邮票,我才知道有全运会这回事。”
当时林志昆听的云里雾里,傻愣愣看着乡长赵民孚骑车离开,乡长再次出现,满脸红光走向五星红旗,坐到台阶上,膝上放了一本又大又厚的书,领导们抬脚走了过去,田勤贤跟上,无意间瞥见他不知所措待在原地,喊了他一声,叫他跟上。
林志昆同手同脚走过去,随着乡长翻开书本,时而激动时而酸溜溜的话萦绕在耳边,他充耳不闻,眼花缭乱看全运会简报,欣赏全运会邮票。
林志昆抬眼,眼里是一群穿深蓝色翻领褂子的男人或是坐在乡长两侧,或是蹲在乡长后面,或是弯腰站在乡长前面,他站着,心里生出了他突然闯入不属于他的世界,那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头小毛驴,小毛驴脖子上系了一个铃铛,它所经之处响起悦耳的铃声,身后拉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载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激动爬起来一脸震惊看县城,老太太睨了他一眼,不急不慢抽两口烟,拿烟杆敲了两下架子车,一脸嫌弃说小男孩刘姥姥进大观园,洋相百出,小男孩当即盘腿坐下,摇头晃脑说他是刘姥姥逛大观园,大开眼界,老太太反扣烟锅敲他脑门,说他刘姥姥进大观园,少见多怪,他捂着脑门龇牙咧嘴说他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长长见识。
小男孩是他,老太太是他祖母,祖孙俩四八年进城照相。①
那次心境和这次心境几乎一致,却不如幼时勇敢,连吭声都不敢吭。林志昆背过身悄悄擦了擦眼角,回过身几次张口,终于说出一句话,虽然只是两个字,却让林志昆开心坏了。
林志昆压下酸胀的情绪,继续跟林北说:“据说有一个区拉横幅欢庆全运会,组织小初学校举办运动会,还登上报纸了哩。咱们区的区长前段时间到省里开会,省领导说其他省下面的同志长了一个好脑子,咱们区的区长当时心里就不得劲了,他回来琢磨又琢磨,头上的头发哗啦啦掉,也没想出啥好办法。听说区长在澡堂泡澡,无意间听到有人谈论冬运会马上在黑龙江举办,他澡也不跑了,火急火燎赶回办公室翻档案柜,终于找到了小学生广播操比赛文件,他立刻拍桌子决定整个区所有小学生必须参加广播操比赛。”
孙定喜提过市里在这个月举办全||民||运动会,林北想市领导应该和区长受到相同的刺激,才下定决心举办全||民||运动会。
“整天窝在村里不是事,看来我还是得多到乡里走一走。”肉眼可见林志昆的脸红的宛如猪肝的颜色。直到如今他还是认为往领导身边凑有溜须拍马的意思,但是他渴望走进那个让他眼花缭乱的世界,他的渴望最终战胜了羞耻心。
“我觉得区长会请最好的照相师傅过来拍照。”林北若有所思说。
林志昆精神一怔,踢掉支架推车就跑。
林北伸长脖子喊:“最好准备几个暖瓶,万一孩子渴了,能够喝口热水。”
林志昆骑上车挥手。
林聪追林志昆跑到院门口,小手扶着门,澄清明亮的眼里倒影林志昆骑车走远的身影。林北坐林志昆坐过的凳子,低声说:“也不知道全||民||运动会和区里的小学生广播操比赛在不在同一天举办。”
“使劲花,别给叔省钱。”
林北抬眼,看到刘寿利正豪气塞一分钱给林聪,林聪低头卷袖子,展开掌心,一个钢镚躺在他掌心。
他今天喝了一碗奇怪的糖水,他一动,糖水在肚皮里打滚,林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手伸背带裤兜兜里,肉嘟嘟的手背被卡在外边,林聪快速转身背着刘寿利叽里咕噜和肚皮里的糖水商量,他转回身体,深吸一口气,见肚皮没破,他笑眯眯将手伸兜兜里,掏出一把钢镚放到掌心,一毛钱混入到一堆钱里,成了最小的弟弟,他呼气,小肚子咣咣弹跳几下,撑起了背带裤兜兜,背带裤兜兜出现了钢镚轮廓。
平常爷爷给哥哥姐姐多少钱,他回来爷爷都会把钱补给他,他一不小心成了家里最有钱的小孩。
刘寿利眼珠子瞪大,差点脱口而出“叔叔拿大钱换你一堆没用的钱”,他咬紧牙关把这句话憋回肚子里。
林聪把钱塞回兜兜里,手揣兜蹲在院门口。
刘寿利走着路,见有人蹲在路边和人聊天,他偷偷靠近,脚尖靠近那人屁股下面,用力抬脚尖,如果那人反应快,双手撑地稳住身体,如果那人反应慢,那人在地上滚一圈,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哈哈大笑指着出洋相的人,煽风点火拿那人取乐。刘寿利干缺德事干顺脚了,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已经到了林聪屁股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