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他今日做错的事。
至少这一点他比很多男的强,大多的男性连错在哪都不知道,只会机器人似的重复一句“宝宝,我错了”,下次反正还会犯。
而能说出自已错在哪的,至少是真的反思了的。
只可惜,她不稀罕。
路之游也知道少女不可能原谅他,但自已该努力该认错,还是都得一个不落。
她完全可以不原谅自已,但他得做。
青年一页一页看着这个世道关于女子的“枷锁”,越看,他的眉头便开始皱得越紧。
此时已进了深夜,冷窈妲扫一眼青年的膝盖。
她是跪在蒲团上,但就算如此,此时也感觉到腿麻腿痛。
路之游就直接穿着薄薄的衣衫,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青年面上却不见任何关于疼痛的表情,像是毫无知觉。
他在自虐。
冷窈妲蹙眉。
“过来,跪在这里。”少女指着身旁的蒲团。
“你武功高强剑术决然,但膝盖应当也经受不起这么折磨。日后凌朝肯定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别在这儿把膝盖伤了,到时还怎么保卫天下?”
路之游错愕地抬头看向她,抿抿唇站起身。
即便是他,跪了一个时辰后,起身时也一个踉跄。
少女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她向来是恩怨分明的。
想到这儿,路之游心口处涌出的悔恨之意,源源不断将他吞噬。
他自幼聪慧,一直聪慧了二十余年,怎的就会在今日犯了这么大的糊涂?
说起来窈窈肯定不会信,其他人肯定也不会信。
今天一整日他都是很迷茫的,特别是临近傍晚时,心中一直有个魔鬼一样的声音在诱导自已,一定要袖手旁观,一定要充耳不闻。
他在饭桌上无数次想开口起身,冥冥中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开始阻挠这一切。
想让他厌恶她,舍弃她,憎恨她。
甚至他还说出了那些恶心人的话。
直到少女说出“和离”二字后,自已好像才被松绑般,慢慢回归自我。
可不管怎样,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而且,他心中就当真一点都没有,为了想把她禁锢在身边,而试图用类似不择手段的想法吗?
恐怕是有的吧。
所以,这一切也都是自已应得的报应。
他一向是个冷心冷肺没脸没皮的人,否则也不会对少女在婚前做出以口弄欢愉之事。
但是她不知,自已其实本不会做这样的事,做了,也是只对她。
当然这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自已那时就对窈窈有意,当然愿意。
冷窈妲忽然起身,余留路之游独自在那处跪着。
少女拿起案前三炷香,在长燃的香烛前点上,然后拿在手中抵在额头,双手合十。
她说:“你想知晓女性苦,就不能只知书中这等女性之苦。”
“你要知勇须眉要你瘦无骨,七尺儿贪你三寸足。要知新婚三日无虚度,一日学蒸煮,二日勤扫除,三日频频催大肚。你要知为何世上有红颜枯骨,三尺白绫为女束,青青草地河中骨。你也得知为何从古至今流传‘一家有女百家求’,只因‘百家有女一家留’。”
第100章 推动
冷窈妲将三炷香置于额上,恭敬站着对一众牌位行礼。
三次过后,少女睁开眼走上前,但在路之游看不见的地方,她却是毫无敬重之意,只用一只手就把香随意插在了香炉中。
不过是一帮泥塑的牌位罢了,不是她不敬重此地,而是她一向是不信这些。
她只信人定胜天。
别管让她来这儿是因为什么,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再活一次。
转过头,少女看向眼神逐渐迷茫的青年。
她站在那里,逆着光,而他跪在那里,宛如信徒。
“男儿的苦楚自当也是不少,但男儿的苦能让世人知晓,赞扬。可女性的苦,从未有人真正意义上的了解过,剖析过。”
冷窈妲向前走了两步,挺直身子,神态平静。
“甚至,女性诸多的条条框框,都是同样身为女性之人,给亲手一点点安上的。比如今日我的婆母,你的母亲。”
少女低下头,和一直看向自已的青年对视上:“你身为男人,定然是赞同那些观点的,因为痛的不是你,死的也不是你。人和人之间做不到互相理解,顶多算是能互作安慰一番,发泄一下便罢了。”
“所以我说这许多,也不是想让你从此理解女性,只不过我得提出我自已的观点,让你能清晰知晓人与人之间思想上的差距。”
路之游抬起头,眼神深幽,视线一下也不舍得离开少女。
冷窈妲可能又想到些什么,深深叹息一声:“二八贵女,贵女如蝉。没有人能永远二八年华,可总有人在奔赴二八年华。若是我能看见属于自已的那只蝉,我一定不会让它飞到我身边,我要让它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