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跑回秦国后,根本没有提过有关祖父的只言片语。
甚至她听说,在祖父去世时,他在秦国也大病一场,据悉,若非那场大病,他没准能在多活几年。
“伯英?”
褚时英回神,秦岐玉已经挂完了灯笼,正伸手要接过她的空碗。
他语调轻缓,极尽低顺,“伯英累了,不妨回去歇息,剩下的奴来收拾。”
褚时英在他脸上搜寻了半晌,他对自己做奴仆之事的嫌恶表情,可什么也没瞧出来,他面色平静的宛如一面湖水,便将碗递了过去。
许是晌午的阳光太热,许是果树下太过阴凉,许是解决了心中一块巨石,褚时英坐着坐着,眼皮子打起架来,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待秦岐玉刷完碗出来,就见褚卜正往睡着的褚时英身上盖衣裳,便蹑手蹑脚地过去。
接过那总是从褚时英身上滑落,就快把人弄醒的衣裳,小声道:“主公给我吧。”
褚卜有自知之明的放开衣裳,秦岐玉接过,小心翼翼为褚时英掖着衣领,看着那睡得嫣红的脸,垂下眸子道:“伯英这次回来,变了许多。”
褚卜长叹一口气,秦岐玉便打趣道:“伯英这次连奴跟着一起吃饭都没反对。”
“你啊,”褚卜用满是褶皱的手指指他,“这是跟我告状呢,一口一个奴,早就同你说过,你不是奴仆。”
秦岐玉起身跪在褚卜面前,替他斟茶,茶碗中的震泽绿茶绿幽幽的,“这可不成,岂不是乱了规矩,奴自打来到主公身边,就是奴仆,自然要一直侍奉您下去。”
褚卜看着他垂下的发,说道:“苏钰,你来家中十年了吧?”
秦岐玉用双手将茶递给褚卜,点头道:“奴自九岁来到您身边,确是有十年了。”
“你那时还不到我胸口高,见了我直接跪在我脚边,赶都赶不走,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奴当年年纪小,怕主公不收留,不然上哪找个主公这么好的主公。”
褚卜低笑几声,慈爱地伸手在秦歧玉肩膀拍了拍,感慨道:“你与时英都长大了。”
秦岐玉道:“奴可还想再在主公身边留几年,主公可不能因奴要弱冠了就赶奴走,反倒是伯英若能自己立住,也省得主公忧心了。”
他眼睫低垂,遮掩住内心心思,“主公当真同意伯英解除婚约?”
褚卜饮了口茶,“我褚卜还没死呢,我的孙女,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第六章 变得不一样
褚时英最后是被秦歧玉抱回房的,人一挨枕头,就翻了个身,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继续熟睡了。
秦岐玉从榻内摸到薄被盖在她身上,手轻轻掖着她下巴处的被角,脸上神情却不似手上动作温柔。
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纵使她脸颊粉红,睡颜勾人,也半分不入眼,反而眼神探究,甚至带了两分刻薄。
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褚时英,按理此时你应还跪在祠堂中,而后与郑季姜大婚,结果现在你竟退婚了,一切都与上辈子不一样了,为何?”
他的问题注定没有人可以解答,回应他的只有褚时英蹭了蹭枕头时,不经意触碰到他手指的下巴,秦岐玉冷漠地抽开手,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待次日天光放亮,褚时英又是被吵醒的,浑浑噩噩起身,端坐在榻上,下意识唤了声:“薰儿。”
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室内,往常第一时间回应她的贴身宫女没有一丝动静,褚时英后知后觉,她现在已经不是郑国王后了。
随即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懒洋洋躺回了榻上。
都忘了,她现在只是个在祖父家混吃混喝的孙女,终于不用一睁眼就是批改政务了,这悠闲的日子,太过美妙了。
房门被敲响,是秦岐玉,“奴听到伯英说话,伯英可起了,奴能否进屋打扫?”
褚时英瞄了一眼自己昨日就未换的衣裙,说道:“进吧。”
秦岐玉低垂着头进屋,并不敢乱看,一副恭顺的样子。
褚卜不喜外人服侍,所以多年来这个小院只有秦岐玉一人负责上上下下所有的活计,自然也包括打扫卫生。
且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介庶人,庶人么,大家都不当人的,连人都不当,自然也不分男女大防,褚时英的房间以前也都是他打扫的。
褚时英斜靠在榻上的软枕上,看着秦岐玉忙里忙外,打了个哈欠,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只见他用束带将宽袖撸起,露出半条手臂,柔顺的黑发随他弯腰而倾撒而下,又倏而被最下方的木簪束拢,余一抹尾尖乱跳。
明明应是狼狈的打扫之姿,但因他神态坦然,动作熟练,你会觉得让他动手,都是玷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