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叹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哄道:“对对……”
“哎,哎……”徐华身形摇摇晃晃,秦淮伸手扶住他,就听徐华又道,“你知道吗?我外甥可厉害了!”
秦淮继续点头,不过哄徐华的语气倒是比先前要鲜活许多:“这个我同意。”
“我外甥,我外甥啊……”
徐华讲着讲着,忽然停下了。他的眉心拧出深深的川字纹,头微微仰着,闭上眼好像在回想什么,却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不知过去多久,徐华睁开眼,眼眶红红的,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水光。
他说:“他过得太苦了。”
秦淮一怔,没能接上话来。
一滴水突然落在他的脸颊上。
下雨了。
秦淮抿唇,一言不发地将自行车停到屋檐下,又走回来,把徐华拉了过去。
这家饭馆的大玻璃窗外沿是一条木制的坐台,秦淮找了块干净点的位置,摁着徐怀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榆海县的十月份,总是喜欢下几场猝不及防的大雨。
秦淮倚在墙边,目光虚虚地落在街对面的路灯上。
路灯的光被疾疾下落的雨点打得散乱不堪,却意外地看起来明亮许多,至少没有先前那般的不起眼了——雨滴成为光的新载体,晶莹剔透地亮着。
“快十二点了,你好回家去睡觉了吧?”
身后,饭馆里传出一个女声,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光是听着就好像能想象出这人的长相和表情,总之应当是张扬的。
“不行,我是爸派来监工的,店里不打烊,你就不能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回话的这个声音相对那女人来说要呆板许多,一字一句,听起来有些笨拙。这股笨拙感,秦淮倒是有些熟悉……
他侧过身,回头透过玻璃窗往店里看了一眼。
碰巧,店里那人也朝他这里看过来了。
两人相视片刻,秦淮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不出所料,店里的人追了出来。
“秦淮!”
枭遥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意外——眉毛高高扬着,眼睛也睁得圆圆的,跟他平时那副呆滞迟钝的模样完全不同……倒也不算完全不同,毕竟看起来都不是很机灵。
秦淮“嗯”了一声,有些不太自在地抱起胳膊。
面对他的这个反应,枭遥似乎有些扫兴。他扁了扁嘴,说道:“你就不能也对我打个招呼吗?”
闻言,秦淮清了一下嗓子,转过身看着枭遥,道:“哦,晚上好。”
虽然他的这句问候生硬得像是机器人说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感情,但枭遥却非常满意地笑了,也回了他一句:“晚上好!”
“监工!跑外面干嘛!进来算账!”
屋子里又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枭遥扭过头去,扒在门边冲里头喊:“计算器!”
“哪里有计算器啊!我……”
那女人说着,大步流星地冲出门来,最终停在秦淮和枭遥两人中间,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了。
秦淮对她有印象,这是前几天在校门口接枭遥的那个人。
不过……和那天看到的不同,此时此刻的她没有刻意的打扮,松松垮垮的纯色打底上衫配一条同样宽松到看不出版型的大裤衩,完全一副宅家随意的模样。但也是此时凑得近了,秦淮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一块面积不小的、浅棕色的胎记,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突兀。
枭遥抿了抿唇,转过身去面对秦淮,视线却垂着,并不看他。他道:“这是我姐,查燃。”
秦淮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朝查燃浅浅低了一下头:“姐姐好。”
“你好,你好,”查燃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枭遥,转而问道,“你们是同学吗?”
听到这个问题,枭遥偷偷瞥了秦淮一眼,而后才回答道:“嗯。”
查燃张了张嘴,还想再招呼些什么,身后店里就传出一句:“老板呢!结账!”无奈,她只好拍了拍枭遥的后脑勺,对秦淮道:“不好意思哈,让他照顾你,我得先进去了——来啦!”
说罢,查燃踩着她的那双黑色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转身进店里了。
场面突然冷下来,枭遥和秦淮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话能说。
不知过去多久,枭遥清清嗓子,主动挑起话题,问道:“我记得你家离这儿挺远的,你怎么会大晚上的来这边啊?”
秦淮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来接人。”
说着,他向旁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身后正瘫在坐台上的徐华——他东倒西歪地坐在那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念念叨叨的,还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这是你叔叔?”枭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