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眼疾手快,坐到床边,手飞速一扬,便将一块不知是擦脸还是垫桌子用的长布,一股脑丢到那人头上。
被盖住脸的“仙女”:“……”
“家里规矩多。”谢燃彬彬有礼地解释:“女眷不得露面,不得见人。”
张大娘目瞪口呆:“女的见女的也不行?”谢燃温和坚定地摇头,作揖道:“的确。相貌不能被任何外来人窥见,恐生事端。实在失礼,恳请谅解。”
他态度实在诚恳,再加上所谓大户人家的阴私规矩也没少在话本里被传来传去,因为张大娘并没生气,还问了床上人一句:“小李媳妇,想吃点什么不?大姐给做。”
谢燃当时随便将“李小灯”的名字简了个“李灯”的化名,而床上人自然就成了“小李媳妇”。
谢燃:“……”
床上人:“……”
谢燃:“她不会说话。“
张大娘:“啊?哑巴?”
事已至此,谢燃索性硬着头皮编了下去,微微笑道:“是啊,爱妻自小坎坷,真是可悲可叹。所以更怕说不清楚,不得见人。”
话说到这里,大娘看床上人的眼神都怜悯了几分。
张大娘年近五十,丈夫以渔为生,常年不在家中,两人独子少年夭亡,甚至还没等到娶妻的年纪,因此看带着“妻子” 的年轻人便格外亲近几分。
她又扯了几句闲话,才拿着昨夜编的粗布纺物出去卖了。
她走后,谢燃从赵浔袍子袖袋中拿了银钱压在灶台边。
他想着既然人醒了,村中到底人多眼杂,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在张大娘回来前离开村子,寻求救援为好。
他刚一转身,就听里屋有人笑着说:“怎么趁别人睡着偷鸡摸狗?”
巧的很,这偷鸡摸狗话音刚落,院子里的鸡不知吃错了什么粮,忽然引颈高歌了一声。
鸡一叫,狗也来劲了,跟着开始愉快地狂吠,真叫一个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谢燃:“……”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他心里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按耐住打人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搭了那人的脉。
——那位,乌发如瀑、蒙着粗布盖头……不得见人的“爱妻”。
他一边诊脉,床上人没得到回应,却更加不甘寂寞:“嗯?爱妻自小坎坷,可悲可叹?”
真是奇怪的很,谢燃发现自己念出来尚算正常的“爱妻”两个字,由这位陛下来说,就仿佛带着双看不见的钩子,要深深穿破人的骨头里,偏偏音调却又软,仿佛无限温柔。
真是听的人又遍体发毛,又忍不住……可怜这说话人。
谢燃微微垂眸,细长睫毛落下,看起来十分沉静地诊脉,一点也没被打扰。
赵浔无声无息地打量着他,忽然道:“你似乎不太一样了。”
第21章 虚虚实实
谢燃神色不动,淡淡道:“陛下何意?”
赵浔微微皱眉:“说不上来,但是似乎’沉’了许多。”
谢燃其实心里知道赵浔的意思。先前他没有记忆,做廿一时只有本性,自然活泼些,更像少年时的他自己,年轻气盛,心直口快,像张清澈愚蠢的白纸。
而如今记忆恢复了,许多从前悔恨不甘怨愤的事都像附骨之蛆般卷土重来,还怎么轻松的起来?
他不想赵浔深想,便把话题抛了回去:“那陛下你和之前也不同了,咱们这么狼狈跌落山崖,你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的确高兴,先前在宫里,赵浔一直一副阴郁莫测的模样,现在却笑得没完没了,也不知他在开心些什么。
说来,他们关系变化的转折点,恐怕就是山顶大鼎,谢燃拔剑而出,恢复记忆了。
这话其实不太敬重,赵浔却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点头道:“自然喜悦,我的仪式成了,青铜巨鼎接受了你的血作为祭品。”
那一瞬间,谢燃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
按理是该开心的,毕竟自己的血有用,赵浔便不会再寻找其它和他相似的少年供血,枉送他人性命。
但一想到那仪式是用来给自己复生的,他又只觉迷茫和怅然。
“不过,这仪式还只是前菜,类似于给法器青铜鼎开个光,”赵浔道:“真正关键的时候还在后头。”
他说到这里,便不多提了,谢燃隐约猜到,等真的到了所谓的关键时刻,恐怕就能见到他自己的尸身了。
他实在不知作何反应,便只是淡淡道:“那恭喜陛下了。”
他的冷淡却一点没影响到赵浔的兴致,这位陛下今天心情似乎异常的好,忽然扬了扬眉:“不过,另有一件事,我也很开心。”
谢燃:“?”
赵浔不急不缓道:“更何况我才晕了一会,就成了李兄的夫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岂不是该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