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得不到回应,那人眉心轻蹙,伸出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嘀咕了句“还没恢复过来吗?”
岑归年猛地回过了神。
“不……我不是寻短见……”岑归年平时也没有这么木楞过,好似不会说话了般,牙齿险些咬到舌头,“我来看江景的,我硬币掉水里了。”说的话更是前言不搭后语。
一时间,两人同坐在地上相顾无言。
在岑归年第十一次检讨自己刚刚说的傻话时,那人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爽朗,眉眼微弯。
岑归年确信这不是错觉,那片黑压压的天裂开了道缝,成片的金色从中倾泻而下,甫一抬头:浮动的微尘轻轻飘洒到了那人颤动的眼睫,每一个发丝。
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亲吻?
“行,那就是我误会了你!不好意思!”那人干脆利落地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看样子你是来附近旅游的吧?我的学校就在附近,我出来采风的,我叫姜南。”
江南?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江南吗?
未等他问出口,那人已经先回答了。
“不过我的名字不是小桥流水人家描绘的那个‘江南’,是生姜的姜,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你要不要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摔倒哪里了,我过会儿有个会可能得先走,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直接找我。”
岑归年要说的“没事儿”在姜南扯出便签写下电话号码和姓名的时候拐了个弯吞回了肚子里。
“沿着你面前这条街道一路直行,过了大十字路口就是从清末民初时留存下来的欧式建筑群,那边本来是从前的租界区,现在被市政府征收重新规划成了旅游点。我经常会和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介绍那边,平时自己也会去那边采风。”姜南写完了字,抬首环顾了下四周,往下瞧时恰好不远处的拐点缓缓驶出一艘货船。
他笑着提醒道:“如果你喜欢江景的话,可以试试早上太阳刚升起时来看,那会儿还有身体好的老人家在近岸边江潜。不过下次看江景可不要在站那么高了,记得注意安全。”
“下次见面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好奇怪,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不过萍水相逢,三两句交谈尽兴后从此在见不了面。
可姜南偏偏能用那么笃定的语气约定下次的见面。
好奇怪,那只始终在不安躁动的小虫子就这么钻进了他的心头,啪叽滩倒在地,化作一滩温暖细腻的春水,名为“喜悦”,偶尔荡起了点波澜,又名为“期待”。
“那……下次见!”岑归年地掌心朝向他,缓缓地往前抓了抓,似和他告别又似依依不舍。
在这一刻,岑归年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说的话深信不疑。
姜南也对他挥了挥手,他小跑着离开,半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岑归年挑眉道,“不过我刚刚确实拍了你的照片,很好看。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号,我回去发给你吧!”
那张纸条上标注了一串号码还很贴心的加了括号标注微信同号。
岑归年重重地点了下脑袋,同时发出声“嗯”。
有风从他们的身侧吹过,呼吸间萦绕着股淡淡的、独特的香味。
来自渐渐跑远的姜南。
信号灯上的红色圆圈忽地闪频了几秒,飞速跳成了绿色。领头的汽车起步稍微磨蹭了些,收到了后面车主的鸣笛催促。
高亢又此起彼伏的连声后,“长龙”复苏过来。属于姜南的身影片刻不停顿地踩着通行的最后几秒跨出了斑马线,很快消失在了流动的车来车往中。
这座城市热闹又繁华,不过恍神的刹那就足够将两人冲散。
不过还好——
岑归年手合拢,还来得及挽留遗留在风中的几丝气息,也还来得及紧紧地攥住了那张字迹清秀的便签。
在附近的大学拢共就那么几间,他的大学也在这篇区域,他们说不定还是校友。
摄影系,姜南。
岑归年默念他的名字。
像是上帝终于对他颓废至极的行径看不过眼了,专门赐给他的幸运星。
那么,他还想再贪心点。
岑归年向天祈祷着,希望他们很快便能再次相见。
希望下次见面他不要再那么木讷,要主动和姜南说一句“好巧”。
希望下次见面他不再这么狼狈——他光摸都能摸得出他脸上凹陷进去的部分,身形消瘦得更是活像一个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骨架。
可是如果上天嫌他太啰嗦太聒噪了,那就请只听第一个愿望好了。
岑归年虔诚地许下了愿望。
于是岑归年还是那个在姜南面前紧张地什么也说不出来的岑归年,即使隔着手机屏幕;于是岑归年再怎么每天对着姜南的聊天框咬紧屈起的指节左思右想,都找不出能大咧咧和姜南聊的话题,怕太疏远又怕太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