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宋女士对岑归年态度算不上亲近却相处中没有亏待过半点,没让他在金钱上费过半点心思,说岑归年是养尊处优也不为过。
未经多少世事的小公子自以为把所有的资产交还给宋女士也才勉强抵消了一些他与生俱来的罪孽,不该欠宋女士更多,可这些恩恩怨怨早已划分不清了。
岑归年原以为搬出来后他便会轻松,事实上对宋女士的愧疚并不会消弭。
难道他现在花着自己的奖学金住在外面的酒店,就能说自己不靠宋女士了吗?
没有宋女士的培养,他又能走到现在吗?
他对宋女士的伤害与索取,宋女士对他的以德报怨,经年交织成了一团拆分不了的乱麻。
说来好笑,“假贵公子”岑归年对钱没有概念,还保留着先前奢靡的生活习惯,没有半点在坐吃山空的自觉,连酒店都要住从前住惯了的,几千一晚的。
他可以认为生活早已没了日升月起,可酒店的账单不会理会他的痴想,钱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
直到他预交的酒店费用被扣光,工作人员敲开他的房门礼貌询问他要不要续订时他才如梦初醒。
对物价不了解的岑归年原以为他可以在酒店里住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缓过劲儿来,慢慢找到一个不错的居所。
现在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如今的经济状况哪里负担得起他继续这么挥霍
岑归年要是个聪明的,就该在搬出来前几天花时间找好房源,就不必焦头烂额;或者他要是个圆滑的,也能找照顾他长大的管家那里打探下鹏城的住房信息,就不会脑袋空空。
可惜他是个又笨又犟的,此刻除了对工作人员摆手,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不用了”外,没别的选项。
待工作人员离开后,岑归年开始动身收拾行李,抱着久住的想法,岑归年的东西毫无顾忌地全部摆了出来,甚至因为他这段时间时常神游天外,所以他的衣服等物件放得毫无章法,简直可以称为乱扔。
这一幕岑归年前不久也经历过,机械性收拾的同时岑归年的灵魂好似从眼睛里飘了出去,在半空中冷漠地审视着他自己。
这个叫岑归年的人潜意识还把自己当成离家出走的任性公子哥儿,只用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等待着家长找上门来领回他。
他的潜意识要卑鄙无用得多。
岑归年犯了个天大的蠢。
重新打包好的行李箱被他送到了酒店前台暂存,岑归年口袋里揣着张薄薄的银行卡就出了门。
离开学还有段时间,他至少还得在外面待一个多月,何况岑归年从大一开始就没有在学校住宿,现在也不大想处理宿舍关系。
他没有工作,还得自己负责学费和生活费,要想安稳撑过这两年,找一个不中不下的房源应该能行。
今天的天气实在很好,万里无半片云遮挡的晴。
鹏城似乎一直都这样,高楼林立将晴空切割成略有不同的数块碎片,川流不息的人群相聚再相离,云飘日斜本就是常态,自然不会停留。
没有人该在原地踌躇,岑归年也不该。
这么想着,走了半小时的他好不容易跟着小广告找到了一家房屋中介所,玻璃门上红纸黑字分明写著“旺铺转让”,辛苦白费的岑归年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在附近游荡。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物种。
说要前进却比谁都怕未知,说要努力却总贪恋安逸。
明明再找不到房屋就要露宿街头的人也不着急,颇有种破罐破摔的无所谓。
可若他真的这么无所畏惧,心中油然而生出的被全世界抛弃的确切感为何始终挥之不去?
岑归年没找到下一家房屋中介,倒是意外碰见了间游戏厅。
炫彩的灯光印在了玻璃上,没有规律亦没有美感可言,但足够吸引顾客。
不待走近,里面属于小孩子的兴奋喧闹混杂背景音乐已经穿过玻璃门,传到了大街上来。
另一种的热闹人间。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在找到新地方住前再不乱花一笔钱,可当岑归年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端着一盒硬币站在了其中的一个夹娃娃机前。
坚不可摧的是磐石,是巨山,独独不会是人心,人心是最容易弯折更改的,那团柔软的东西与生俱来就没有不屈的硬骨头。
岑归年加入了别人眼中的热闹,却未能融入。
他本就不是为了形态各异的玩偶才踏入这家店铺——具体为了什么,他也不说不清——自然不会想着为了收集不同玩偶而换另一台娃娃机。
许多人从他身旁经过,有些人或许会因为他脚边篮子里堆叠而起的玩偶多瞧上几眼,但大部分不过是目不斜视地匆匆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