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回可是丙等中卷,同你旁边这个并列倒数第三,这回要还是没有长进,怕是要给你们明月山庄丢脸咯!”
赵长赢跟容与混得久了,倒是将他身上那副淡定悠闲的派头学了点,此时便也不像之前一样拍桌子吼人,只爱理不理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垂头看书,全当没听见。
这下倒是给乔正仪气得不轻,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顿时抬高了声音怒道,“喂,赵长赢,你什么意思?”
赵长赢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朝束澜道,“哎,怎么有一只狗一直在叫啊!”
“赵长赢!”这回是乔正仪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赵长赢桌上,“敢不敢来打个赌?”
赵长赢看了他一眼,“赌什么?”
“若是你这回还是丙等,便在这给我下跪磕头,喊我三声爷爷!”乔正仪道。
赵长赢嗤笑,“那若我不是呢?”
乔正仪冷哼,“你若是乙等,我日后不会再多说一句。”
“那就……”
“若他是甲等呢?”容与突然开口。
“甲等?”乔正仪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末考甲等人数仅有十人,轮到谁也不可能轮到他!”
容与淡淡重复了一遍,“我问,若他是甲等呢?”
乔正仪皱眉,“若他是甲等,我便跪下给他磕头,喊他三声爷爷!”
容与颔首,道,“一言为定。”
“不自量力。”乔正仪冷冷扫了两人一眼,甩袖走了。
“喂,容与。”等乔正仪走开,赵长赢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怎么可能考甲等?我……”
“长赢。”容与打断赵长赢的话,他认真而专注地望进赵长赢的眼里,笃定地朝他笑起来,“你可以的。”
赵长赢一愣。
我……可以吗?
末考的文章题目是,《孟子·告子章句上》有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请诸生畅谈。
赵长赢看着试卷,想到了那天在容与房里,有一只飞虫飞了进来。
“啪……”
赵长赢挥手一拍,那虫子被打得翻了个跟斗,落在桌上。
“啪……”
容与蹙眉,“长赢?”
赵长赢啊了一声,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在打小飞虫呢。”
“打到了吗?”
“打是打到了。”赵长赢低头看着桌上仍挣扎着要扑翅膀再飞起来的小虫子,叹了口气,“罢了,上回夫子不是说吗?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看它可怜,放他走吧。”
容与闻言,道,“你如今见它可怜,是因为它尚未危及你身家性命。但若你是一只青蛙,放走了这只飞虫,你便只得饿肚子,你又会如何?”
赵长赢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容与道,“可见恻隐之心,不过是一种上位者的施舍罢了。”
果真如此吗?
赵长赢在阳光明媚的书堂里,脑海中一直隐隐约约想说的话逐渐清晰,那是多年来师父的教导,长生剑术,还有明月山庄的开庄祖训……
“长赢,长生剑,求的是生,你当常怀生之心。”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万物有灵,俯仰天地之间,你我也不过是蜉蝣而已,不可妄自尊大,随意杀生。”
“长赢,明月山庄以医立于世,医者仁心。”
“长赢……”
赵长赢深吸一口气,慢慢提笔,写下第一个字。
“叮叮叮……”夫子敲响了放在书堂前的钟,“时间到,诸生交卷,午后放榜。”
赵长赢将卷子交上,扭头见容与早已候在书堂门前,正同束澜闲聊。
束澜问:“中午你们去哪儿吃?”
“都可。”容与答。
“还没放榜呢,啥也吃不下。”赵长赢靠着门柱,“我早晨带了些糕点,你们要吃么?”
“什么糕点?”容与问。
赵长赢于是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食盒,甫一打开便香飘四溢,里头盛着紫黄绿黑四种颜色的方糕,当是用紫薯、小米、绿豆和黑米蒸的四色糕,看着软糯香甜。
“哇,长赢,这是什么好东西!”束澜两眼放光,便要来抢。
“别急,少不了你的。”赵长赢一把拍落他的爪子,仔细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帕,将紫薯糕包了,递给容与,“你身子虚,多吃点紫薯糕,调养肠胃的。”
“多谢。”容与笑着接过。
“唉,你说,如果夫子以这四色米糕为题目,你们怎么答?”束澜突发奇想,他嘴里还嚼着绿豆糕,一边吃一边说,“容与容与,你会怎么答?”
容与吃得斯文,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口,方答道,“嗯?紫薯,小米,绿豆,黑米……”
“譬如紫薯,北辰紫宫,衣冠立中。含和建德,常受天福。”容与道,“紫乃北辰之属,而甘薯又是黔首小民所食,故可以紫薯为切,取天子与庶民同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