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奇异般地慢慢沉了下来,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之地。赵长赢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回抱住容与,耳畔容与轻声说。
“长赢。”
“哎。”赵长赢应道。
容与又低声笑起来,他脸上涂了些从迪宁特那里买的芦荟膏,有些黏到了赵长赢的衣服上,把他的肩膀打湿了一块,像是哭过一样。
出门的时候两人十指相扣,容与的手依然冰凉,赵长赢像是握着一块冰块,他只得心疼得一直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着,偶尔偷偷顺着交握之处朝他渡些内力,等他们到吃饭的地方的时候,容与的手也终于暖和起来。
“嘿,你们来了!”由孜一早就到了,正在帮着拿调料罐,迪宁特和卡布纳坐着烤肉,那烤羊的香气已经随着晚风飘散过来,对他们这些很久没有尝到过肉味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几乎可以说是不能抗拒的。
第80章 苍穹为证(二)
“这段时日大漠行,感觉如何?”迪宁特出生于此,生长于此,此刻他娴熟地翻动着烤肉,神色轻松,在拍掉了卡布纳想要过来洒胡椒粉的手之后,随口问道。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觉得挺兴奋的。”赵长赢仍同容与十指相扣,他们交握的手隐在长长的外套下边,在大庭广众之下,赵长赢心砰砰跳着,不敢去看容与,仿佛在保守着一个浪漫的秘密。
“不过后来,大漠真的太大了,每日景色也差不多,风吹日晒的。”赵长赢叹了口气,“太累了。”
“哈哈哈哈。”迪宁特爽朗地笑起来,他豪放地叉开双腿,放松地坐在地上,说道,“你们外边的人总这么说。实际上,大漠就像一个难追的……”
迪宁特目光在赵长赢和容与身侧转了转,笑道,“伴侣,初见看上去令人心动,可是怎么追都没有反应,等你快要放弃的时候,又会突然发现,其实他还有许多你未曾看到的一面。”
迪宁特说得有趣,引得由孜好奇地追问道,“那是怎么样的?”
迪宁特没正面回答,他忽然看向赵长赢和容与,问道,“听闻你们二位是从江南来的,江南歌舞素负盛名,不知二位可会音律?”
赵长赢摇摇头,容与淡淡瞥他一眼,道,“略有涉猎。”
“好!”迪宁特当即抚掌大笑,坐在旁边的卡布纳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嚷嚷道,“阿宁最喜欢音律,可惜我们这的都是粗人,哪懂这些,好了,这下有你,他可要开心死了。”
果然迪宁特双眸放光,笑呵呵地从怀中掏出一只胡笳,递给容与道,“你会这个吗?”
还未等容与回答,由孜便抢着说道,“我会我会!”
迪宁特略显诧异,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胡笳转而给了由孜,容与笑了笑,示意自己不在意,“我看这里有碗。”
他将身后的碗拿起来,手上抄起两根筷子,朝迪宁特扬了扬,“如果不介……”
“当然不!”迪宁特甚至比刚才更兴奋了,他眼里放出的光仿佛草原上升起九个太阳,映照得众人的脸上都涂了胭脂似的,他深吸一口气,重又坐了下来,开始唱到。
“格尔安……宽广的格尔安……雪山是他苍劲的手臂,绿洲是他仁慈的眼睛……”
是一首当地的民谣,迪宁特的声音粗犷沙哑,然而音调却温柔舒缓,拂过脸侧的风带着绿洲独有的湿润的潮气,忽而又奔向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漠。
“格尔安……雄壮的格尔安……风沙是他皱起的眉头,干旱是他发怒的话语……”
容与敲碗的声音古朴响亮,在这茫茫无边的苍穹之下,赵长赢抬头望去,今夜星河璀璨,天上倒挂着一条银白色的玉带,在这温柔而低沉的歌声里,在这胡笳和陶碗的奏响里,一点一点淌下人间,化作绿洲草原上点点洁白的牛羊。
“格尔安,神圣的格尔安……”
赵长赢闭上眼睛,耳侧他能听见容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跟着哼着,他的声音更加温柔纯粹,在他的歌声里,风沙沉寂,雪山上源源不断的融雪灌溉着绿洲,茸茸的青草缓缓铺满大漠,白色的小花开遍格尔安……
一曲终了,众人都纷纷鼓掌,卡布纳和迪宁特的眼睛甚至都湿润了,赵长赢看见他们两人对视片刻,用力地相拥在一起,由孜在一旁起哄吹着口哨,赵长赢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就像是雪水浇灌了许久的嫩芽,在春风吹拂下,终于要挣扎着破土而出,顶破上面已经松散碎裂的石块,努力向阳光够去……
赵长赢一怔,他的右手忽然被人握住,他抬起头,看见容与垂下眼,正温柔地看着他,他的背后是璀璨无比的万千星辰,可此时在赵长赢眼里,这些都不及容与眼中泛起的微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