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木桶里的时候,浑身上下的经脉好像都舒展开了一样。我抬着手臂,在并不明亮的油灯下观察着亲手制造的伤口。切口的两端并在一块儿补了起来,因为缺少中间的皮肉,所以伤口绷得很紧,还鼓起了一个大包。
是空气吗?
我按了按,触感有些可怕。
但更可怕的并不是这个。
左侧的皮肤上……
原本只出现在额角的红色斑纹,已然悄悄地滋生至别的地方。它在左半侧的肢体上生长着,悄无声息地,静默地生长,总是在我无暇去关注的时候。
还是说,最应该先去看看病的人是我才对。
抚摸着那几乎印在皮肤上的火焰状纹路,我忍不住去想一些更糟糕的事情。但再糟糕,也没有既定的死亡之日更糟糕吧。
第二日晨,用朝食的时候,我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阿鱼拧着眉头踌躇了一会儿,“真的要给他吃吗?不如——”她没继续说下去,我差不多也了解了她的意思。
“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呢。”
其他侍从们也不想呆在这个房间里,空气中有着衰竭之人的体味,还有长期不通风所导致的闷骚感。在得到吩咐后,很快就离场了,只剩下阿鱼坐在房间的外面,倾听着屋内变化的声音。
我放下盘子后,又拉上了门。阿鱼的眼神与我交错了一瞬,有人在担心着我,这很好。
再说屋内,贺茂无惨像一具尸体似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死了吗?
我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有些尴尬的是,他是在我做这回事的时候睁开眼睛的。
我假装无事发生地缩回手,“喝药了。”
无惨竟然做出了反抗的动作来,他张了张嘴,语气充满怨恨,“没用……什么都没用……”
我搅了搅药汤,真想和他说:趁热,但我还是去理解无惨的想法了,把药剂放在了一旁。
“不喝那个的话……”我从背后又掏出一个小碟子,里面是被我已经切分成块的人鱼肉。看起来有点像水果盘呢……
“把这个吃了吧。”
生肉,一块块的生肉,看着就让人倒胃口,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味。
无惨的眼珠转了转,显而易见的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这是我从人鱼那里拿来的肉块,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吃了人鱼肉的人都能够长生不老。”
我简洁的讲解并没能顺利地帮助到无惨,从他猛然放大的眼珠我推断出,先是惊讶,然后是不信任。
是觉得得来的太容易了吗?还是以为我在说谎?
无惨皱巴巴的嘴唇上下分开,他的眉间甚至挤出一座山来。
“骗人。”这两个字倒是说得有些字正腔圆。
“骗人的。”
“真的。”我把小碟子往前推了推,思考着,用一些夸张的言辞去形容我取得人鱼肉的艰辛。
“有一片海一样大的树林,没有船,只能游过去。游啊游啊,会望见一片开满莲花的水池,人鱼就在那里。”
我想到了一些童话故事。童话故事里不都有那样的场景吗?女巫对着公主说,如果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就必须付出你珍贵的东西。小美人鱼就留下了她的歌喉,换来了能够在地面上行走的双腿。
“人鱼说,想吃我的肉,可以,但你必须要留下你最宝贵的东西。”
无惨翻了个白眼,难不成我讲故事讲得很夸张吗?但至少前半部分是真的。
“总之就是这样。”我以这句话作为故事的结尾,“吃,还是不吃,选择权都在你。”
天气很热,如果今天不吃的话,肯定会腐坏的。虽说有冰块,但做不到低温冷冻(冷冻不知道会不会破坏它的活性)的话,解冻的那一瞬间就吃不了了。
无惨同道子夫人相似的双眼凝视着我,背后一阵发凉,如芒刺背。但我还是跪坐在旁边等待着对方的回复,无论是药汤还是人鱼肉,都是我用勇气换来的东西。
纸门被拉开来一些些,阿鱼小小的脸出现在缝隙里。
“不吃人鱼肉吗?”她没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像谈论天气那样普通地问着。
阿鱼的出现似乎为现在的情况在火上加了一把油。
“反正都要死了,试一试又没事,大不了提前一天死。”
好毒舌啊阿鱼。
拖到这种时候了,再去祈求些什么,似乎真的没必要了。
贺茂无惨没再说话,别过头,看上去是需要一些自我思考的时间。
阿鱼的声音继续从门外传来,“能尽心尽力帮助你到这种地步,你就当求的神真的给出回应了吧!”
求神不如求己呀。
无惨摆了摆手,示意我出去。我只好来到门外,和阿鱼并排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