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绰意有所指,却没将话说完,听得玉生白已是悻悻——
“可学生瞧那慕容述,却是一脸将死之象。老师福泽深厚,自不必与此等宵小比高低!”
这杯酒灌得好,玉生白小嘴醇香发甜,谢公绰指着他,三人笑起来。
“那汤别驾可还好?”笑过一阵,谢公绰又问。
“咱们杖责自己人,”玉生白似乎终于放松了些,“板下自有轻重,学生有分寸。”
“那便好,”谢公绰也松一口气,“为师听他说,那群百姓还一度冲撞兵器库,眼下可有重新派人驻扎?”
玉生白还当谢公绰不知此事,这一问,他又有些惴惴,“眼下已派重兵严守,一旦发现异动,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谢公绰便按下他再度行礼的手。
“水师一年一检阅,为师年事已高,此次前来也算顺便看看我的爱徒,将那些兵鲁子都操练得如何——”他摇晃着起身,兴致高得很,“不如午后咱们便去校场可好?”
“都听老师的!”
一场接风宴终于落幕,起身的时候,谢公绰身形不稳,有条细长的物件儿自宽袖里滑出,磕在玉生白一侧的地上,砸出清脆的一声响。
玉生白低头去瞧,柳叶般的双眼瞬间睁得老大。
正是半枚铜虎符。
他怕两人起疑,赶紧捡起来还与谢公绰。
谢公绰只瞥一眼,却没接。
“大梁败得一塌糊涂,不日大驾入境,岭南水师便会成为李令驰的眼中钉,”他半靠着玉生白,仿佛爱重胜过亲子,“为师能保你一时,实在心忧难以护你一世!”
话至于此,借着三分酒劲渲染,玉生白也红了眼眶。
“老师!”
“这枚铜虎符我每日擦拭,本想着哪日能让你宏图得展,”谢公绰摇摇头,沉吟着闭上眼——
“不如索性,今日便给了你!”
第037章 求医
玉生白满是惶恐, 忙拱手低下头去——
“老师万万不可!”
“知墨为何不收?”谢公绰将虎符硬塞进他掌心,掷地有声,“为师信你重你, 这虎符迟早也要交付于你。且不日大驾入我铎州, 待李令驰借主上之口来向为师讨要, 可就太晚了!”
“老师!”
玉生白眼眶含泪, 还待再推,谢公绰却向门外一瞥:“廊下还有你的部属,如此推攘,倒叫别人看为师的笑话?”
“谁敢笑老师?”廊下寂静一片,玉生白言辞哽咽,尤不失狠绝, “学生第一个打死他!”
谢公绰朗声笑起来。
“你有这份心,”他褶皱的手轻轻摁在玉生白肩胛, “为师便信你来日能护为师周全, 收下!”
谢家父子到军中走了一圈,例行公事关切了几位军将,之后谢公绰马不停蹄便要赶回铎州。
玉生白一直护送车马过了界桩,两方来时针锋相对, 去时惺惺相惜。谢公绰第三次探出窗外, 对随行的玉生白道:
“知墨, 就送到这儿吧!”
“朔风将至铎州, ”玉生白虚虚托着老师的手, 俨然十分放心不下, “老师此番回程, 单一件五兵纹样的披袍,要如何抵御寒冬?”
谢公绰双眼微眯, 他明白玉生白言下之意,只是仍拍拍他的手,转而一挥,“知墨在介州烧一日炭,为师就挨不着冻,回吧!”
玉生白便停下脚步——
“学生恭送老师!”
车马上了渡口停着的大船,清晨的迷雾散尽,此刻玉生白就站在界桩附近,目送他们走远,在江面上化作极微小的一点。
直到很久,那最后的一点也消失殆尽,玉生白才变了脸色,他双眸晦暗,在空无一人的林子里厉问:“那贱人呢?”
树后,汤恭琦缓步而出。
回铎州的船上,谢远山见谢公绰阖眼许久,忍不住说:“方才巡视大营,儿子见将士们对您还是更敬重些的。可见玉生白做官不行,做将军更不行!”
隔一会儿,谢公绰才极轻地笑笑——
“因此为父才敢将虎符留与他,且让他捂着做两日美梦。”
浊浪排空,碧波微荡,谢大公子身在船舱,心下飘飘然,他附耳上来,“我已知会隗副将,届时咱们一声令下,偷盗虎符,擅传军令——数罪并罚,玉大人这统帅也就做到了头!”
船身突然向后一仰,谢公绰干瘪的双眸缓缓睁开。谢远山正要唤人进来,却听父亲在耳边低语:
“有一事——”
他立即转头,“什么?”
“这岭南百姓,为何独独将老夫推到风口浪尖?汤恭琦将其归之于我德高望重,可若背后无人指点,空穴如何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