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崇往前跪了一步,比着自个儿脖颈,“喉头一刀,血溅三尺。”
赫连诚抬头,瞧狄骞也是这个意思,彼时他在暗,眼见王崇招招利落狠辣,甚至都不需他出手。
片刻之后,赫连诚算是相信了,于是又问:“那三张方子,城中大夫可有说什么?”
方才狄骞带着独活去抓药,趁小徒弟没注意,他使了眼色与老板身后的伙计,令人偷偷誊写出药方,等狄骞拿方子与大夫验过真假,回去正赶上师徒俩咽气——
“大夫说此方虽险,但值得一试。”
半晌,赫连诚叹一口气,挥手道:“去煎药吧。”
王崇出了房门,转弯去隔壁院的当口,赫连诚想起什么,又将他叫回来,“司南车何在?”
“属下暂时收起来了,府君可有吩咐?”王崇匆匆折返,一听是要说司南车,就忍不住多嘴,“那车早已是千疮百孔,且不说咱们这一行人拉着这一辆马车也忒显眼。那小铜人还被射歪了脑袋,摇摇欲坠,看着也不吉利——依属下愚见,不如早日拆了换铜钱?”
“张口闭口孔方兄,”赫连诚垂眸,又饮一口茶,“你这生意经也是跟先君学的?”
王崇摸着后脑勺傻乐呵,“让府君见笑!”
赫连诚没再多说,只吩咐王崇先好生收起来,日后再做打算。
出门的时候王崇特地慢走两步,他见府君确实没别的吩咐,才一个转身消失在门前。
“府君,”又一日过去,院中渐渐昏暗,转眼又剩下师徒俩,狄骞接回王崇复命前的话,“方才您说要过江探个究竟,那是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一盏茶见了底,赫连诚终于起身,与狄骞走到院中,“趁着大驾未至,两日之内我必会回来。”
“府君过江要去哪个州郡?”狄骞不放心,只是这里也要有人坐镇。樊让一伤,樊令监视大驾动向更脱不开身,且王崇动摇军心,若身边无人制衡,怕是乱中还要出错。
“铎州——”落日最后的余晖之下,赫连诚负手指尖轻点,没留准话,“或崤东。”
“船家可是要去铎州?”
戌时,师州城南外的沔江渡口,谢元贞带阿妹向停着的船家讨问。
三日前他们遭遇贾昌有惊无险,之后谢元贞怕那两个汉子说漏了嘴,再没跟上与他们会和。且绕过百十来个戍营将士并不容易,谢元贞只得远远盯着他们先上船,再等过半日,趁着夜间才敢过江。
三九天的沔江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白日里渡口尚有许多船只,几番往来,已是凿出许多参差不齐的水路。入了夜风起浪涌,气温也更低,便独剩面前这一家。
“各位父老乡亲,此船只渡朔北来的流民,诸位且慢些上船,日子不太平,入了夜老汉我可得吊起十二分精神!”
船家皮肤黝黑,有一点驼背,开口操着江左鱼米乡音,整个人精瘦得很。他打量要上船的每一个流民,先请罗衣再请布衣。轮到谢家兄妹时,只见那船家脚步一移,却是将人拦了下来。
“你一个小郎君带个女娃娃?”船家眼睛不大,精光贼亮的,像要洞穿他们的衣裳,扒一扒里头究竟藏着几个铜钱。
谢元贞护在阿妹身前,戒心写满俊俏的脸庞,“是。”
“不成不成!”那船家一摆手,枯瘦的手推起人来却不容抗拒。谢元贞一时不察踩空了脚,竟就被他推倒在地,谢含章大叫一声去扶人,谢元贞抱着胳膊抬起头,就见船家高高在上又丢下一句:
“这船满哩,去央别家罢!”
第029章 渡江
说完船家让开身, 谢元贞就瞧见他口中满载的船上统共六七人,称得上半数都算捧他的场。
“眼下黑灯瞎火的,哪儿还有别的船家?”
船家瞧也不瞧谢元贞, “这就不关老汉的事了!”
浪潮拍打船身, 船上的人惊恐地跟着晃了晃, 有几个流民看不过眼, “你一个老头,做什么欺负两个小娃娃?”
老汉回头,却是反问:“那你来替他们掏这渡江的银钱?”
他们便闭了嘴。
兄妹二人淹没在流民之中,上船的人逐渐多起来,谢元贞赶紧起身,挤到船家身前定定道:“船家, 方才您收他们一人一贯钱,眼下我们两人, 便是两贯钱, 是也不是?”
“是!”船家仍是不看他,“但不能是小钱,老汉只收五铢钱!”
他话音刚落,谢元贞举手下翻, 一枚玉佩就从他掌心坠落, 摇曳于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