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军队人心不齐,谢元贞还来不及收整,他冒不起这个风险,即便他足够信任庾愔。
所以进攻点到为止,说话也是如此。
视线相交间庾愔明白了谢元贞的用意,如今有人质在敌手,他能做的只有相信谢元贞这个主帅,信任他父兄领兵作战教给他的经验。
“末将领命!”
“撞!”
“再撞!”
果然进攻不过一刻钟,传令兵就指着城墙上冒头的铁疙瘩大吼:“庾将军,他们拿那玩意儿出来了!”
马上的庾愔盯着那铁疙瘩,耳边全是谢元贞的警告。
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厉害?
他可以不信,但不能是现在。
“全军撤退!”
城墙上的士兵见攻城兵纷纷后退,很快就退到他们的攻击线外,像是知道这武器的威力,于是故意指着鼻子叫骂道:“城下的孬种,只怕你们都没见过这东西的威力吧,只消一小罐,砰!你们就都变成灰啦!”
“可别吓唬他们了,我看这都是些没种的娘们儿啊!让我瞧瞧,你们不会是没根的阉人吧,整个大梁上下难道都找不出有血性的男儿了吗!”
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大笑,说书似的一句接一句,城楼似戏台一般热闹非凡,底下的士兵却不是看客。
他们是谈资。
“庾将军,末将去会会他们!”
有几个士兵忍不住要冲上前,一呼百应,跟着几百个骑兵跃跃欲试。
“都忘了主帅怎么叮嘱的了!”烈日当空,庾愔扬鞭当空抽了一记,“军令如山,全都给我回来!”
明明是引诱,明明是陷阱,可上阵杀敌,大家谁不是血性男儿,谁听了这般谩骂也不能云淡风轻。
“难道咱们就得平白让他们一直这么羞辱下去吗!”
“是啊!”
将士们纷纷应和,想将他们的谩骂全部塞回到他们的狗嘴里。
见状敌军居高临下,叫嚣得更厉害了。
“战场之上,不听我庾愔的命令,那就不要做我的兵!”庾愔见势不对,直接横身挡在众人之前,“回来!”
攻心为上,谢元贞这是太信庾愔了,庾愔自愧不如,眼下这支军队还远不到毫无怨言地与将领同进退的地步。
天干日头烈,背后是敌人的捧腹大笑,污言秽语,士兵们心浮气躁,撤退得心不甘情不愿,在不断的进攻与撤退中逐渐消磨了耐性,两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
“庾将军,已经两个时辰了!咱们还要一直耗下去吗!?”
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主帅没派传令兵来,”庾愔捏紧了缰绳,脸上已冒出热汗,盔甲下都是酸臭味,他知道弟兄们的士气已经快到极限,只能用军令强压,“就给我继续守在此地!”
还要守,还要再枯守!
上阵的将士就没有怕死的,可按着不让打岂非等于叫他们束手投降?天下没有这般窝囊的道理!
骑兵们的马对面咴着气,烦躁地踢来踢去,窃窃私语声渐高,三句里能听见两个谢元贞,庾愔看犯人一般谨防将士鲁莽,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城南这里毫无疑问是要拖延,是要吸引兵力,说不准谢元贞在城西也是如此。
那么他究竟想拖到谁来?
又过一个时辰,日薄西山,天色将晚,将士们又饿又累,长途跋涉消耗的仅仅是体力,可也远不如在这场拖延战中消耗得多,此刻他们是身心俱疲。
向来打仗,是胜是败都得打了才知道,三个时辰中这批精锐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机械一般重复进攻,将士们既不知道庾愔想干什么,更不明白谢元贞想干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信任朝廷指派的主将与副将。
于是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有个士兵突然高喊:“凭他什么主帅,不过是带人打了一场山林战,这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弟兄们就得耗死在这儿吗!”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对,老子听城墙上的狗东西骂了一下午,凭什么不能反击!?”
庾愔心里捏着一把汗,“他们有震天雷!杀你根本不费力气!”
震天雷,又是震天雷。
“庾将军也没见过什么狗屁震天雷吧,我看不过是谢元贞捏造出来哄咱们的!”
说完那士兵高举长矛,一声带走了一大片骑兵,策马奔腾,直向城门而去!
“回来!”庾愔挡在剩下的骑兵之前,但他只有一个人,千军万马都动起来,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控制的,暗夜来袭,他当空嘶吼:
“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