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与他同生共死,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的妻子,”左夫人喜欢看谢含章这样惊愕的神情,似乎也只有这种时候,左夫人才有占上风的快感,“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这位原配,转而求娶右夫人小侄女,以证忠心!”
左夫人入帐更衣,谢含章没有跟着进去,留在帐外等。娜仁几次偷偷瞄帐外的背影,轻声问:“夫人,这几日您同那柳絜说了这么多内情,若是她将这些消息都带回去——”
左夫人闭着眼,“我有分寸,我要的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此刻就在殿中,”娜仁说完又看了一眼殿外,“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她。”
娜仁有点眼红,她们这位左夫人对人忍耐的限度随着谢含章的到来,简直好比天翻地覆。她们是截然不同的长相,人天然会对不同肤色的人产生不对等的情愫,此刻在北靖的地盘,这种情愫显然更偏向于轻蔑。
凭什么她就能得左夫人青眼?
左夫人没有回答。
“召那卜师进来,你去告诉柳絜,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喝了药就出来。”
娜仁便不再多话,“是。”
轮到赛马时,日头已经很烈了。看台一侧,合罕躺在御座上,似乎身有旧疾行动不便。据左夫人所言,这几年右夫人正得宠,风水轮流转,左夫人每次问合罕的身体状况,总是被一笔带过,私下派人也打探不出来,只说合罕多年征战,需要静养。
于是合罕就日日在右夫人的温柔乡里静养。
赛马的勇士有近二十名,其中左右夫人阵营各派出一位,左夫人这边是惕隐,右夫人这边就是萧权奇。
“听闻柳小娘子善于占卜,”赛马之前,萧权奇特地问谢含章,口中尊敬,眼中轻蔑,“不知能否预测今日赛马,是哪方为胜?”
翟雉赤那的夫人倒是不少,但这几年来派系斗争激烈,最后只剩下左右夫人手握大权。
谢含章原本在看惕隐,闻言转向他,“我猜萧将军会赢。”
娜仁与另一位侍婢当即白眼,心里希望左夫人能立即打骂她一顿,不然真得叫这个大梁来的小蹄子踩在她们头上。
乌图也不乐意了,推了谢含章一下,险些摔倒,“你怎的长他人志气?”
只有左夫人面色镇定,看着她不说话。
谢含章如今是在左夫人阵营,便是梁人党争,双方尚且斗得你死我活,何况此刻面对的是大梁叛徒,杀妻求将的负心汉。
萧权奇也没想到谢含章会如此说,不由哈哈笑道:“既是天命如此,空有志气又有何用?”
“我原以为萧将军只是眼睛不大好,”谢含章生等他笑完了才说:“我用的猜字,萧将军身为梁人,不会听不出这猜字该当作何解释吧?”
梁人说话可没五部那么多咿咿呀呀的语气词,她所用乃是猜而非推演,更不是占卜,所以萧氏的赢面正如这个猜字一样,始终缥缈虚无,落不了地。
他们赢不了。
萧权奇人还没上马,这洋相都出完了,他指着谢含章,偏又不能痛痛快快去打她一顿,“你!”
“合罕,人既已到齐,不如咱们便开场吧,”右夫人也觉得丢脸,但面上仍端着体面的笑意,唯在眼角眉梢那一点挂着不悦,“赛场上见真章,胜者才有资格说话。”
合罕眼睛微眯,好似要打盹,闻言食指一翘,裁判得令,举着赤色小旗猛一挥舞——
好戏便开场了。
猎场赛马论圈,三圈之后谁先跑到终点,谁便拔得此次头筹。一圈过后,娜仁兴奋地叫道:“惕隐大人在前头!”
边喊还故意往右夫人那边挤眉弄眼。
惕隐似乎也听见娜仁的声音,跑到她们附近时特地往看台上面瞥了一眼——
“驾!”
这一声,比开场时更豪迈。
“娜娜仁,”右夫人轻嗤,权当没听见,“我要给合罕剥葡萄。”
这个叫娜娜仁的侍婢原先也不叫这个名儿,右夫人特地改了个更好听的,仿佛多一个字,连带她的侍婢也能将对面踩在脚下。
娜娜仁便明白了,端着一盆水过来,故意撞到娜仁,溅湿她一大片衣摆。
“哎呀,对不住啦,”娜娜仁好像有那么几分抱歉,也全被她的语气给盖过去了,“不过便是咱们夫人的洗脚水,泼到你身上也是便宜你了。”
她就是瞅准了娜仁嘴笨,另一个侍婢见状上前就要打人,可好巧不巧——
合罕往这边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