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诚下巴微动,张口却不见声。
他去晚了。
起初见到李凝霜时谢元贞只恨她怎的还活在世上,后来明白始末,又觉得谢氏又多一人存活于世,真好。
谢元贞大恸,咳嗽时脊背猛然一躬,当着赫连诚的面又吐出一口淤血。
“她就是为了今日才多年苟延残喘,”赫连诚接了满掌鲜血,视线久久不能移开,马车一路飞奔,百姓险些避之不及,赫连诚将人越抱越紧,“人各有命!”
“我的命只在扶危手中,”谢元贞吐出一口瘀血,莫名觉得好受一些,他眼见赫连诚粘血的掌心颤抖不止,心知赫连诚的不安,在颠簸中伸手覆盖那一抹血红,轻声安慰道:“绝不由天。”
隔日平州,吕恂手捏密报,走来的一路止不住念念有词:“都督,天助都督!”
他穿过院子还没跨过门槛,被裴云京当先扔了本书来,吕恂这才收敛几分。
“都督,”吕恂单手接书,躬身在门前行礼,“属下莽撞。”
“走路当心脚下,险些踩上这一地硫磺,”裴云京搁笔抬眸,“何事如此高兴?”
“禀都督,”吕恂绕过残渣,地上的硫磺似乎刚炸过,明黄粉末散开,正中是一处小坑,“铎州传来消息,说慕容裕弑父夺位,大梁皇室如今唯有咱们平州这位温贤王最为名正言顺,这不是天助都督!”
“怎么回事?”裴云京第一反应不是惊喜,“李令驰呢?”
“昨日上朝,那柳濯缨拿出先前公冶骁的口供指证李令驰谋害当朝命官,李令驰随即举兵入宫,螳螂捕蝉,岂知崤东方镇军随即入宫救驾,朝中武官齐上阵,”吕恂说书一般,同时将密报递上,“最后被那柳濯缨一剑贯心,死在大殿上了!”
竟就这么死了?
裴云京沉默半晌,唏嘘多过痛快,密报搁在案上,他没心思看,也不想追问,转而道:“那慕容裕弑父的罪证又是从何而来?”
“说来那谢氏遗孤倒真是傻得可以,”吕恂上前一步,若非来送信的人亲口印证,他也难以相信,“都督猜怎么着?那谢泓生前曾亲笔写下一份罪己书,正与那慕容裕当年的即位诏书合二为一,其中将慕容裕如何弑父夺位的经过,甚至更早之前,谢泓自己谋朝篡位的罪证一并写下,这不是叫天下人都要指责他们谢氏狼子野心么!”
“四方离乱,证据难存,那罪己书虽是拉慕容裕下皇位的唯一证据,”裴云京往后一仰,视线掠过吕恂去往屋外的庭院,指尖摩挲,“他竟如此报仇心切,不惜玉石俱焚?”
“就是这个理儿,”吕恂抚掌一拍,“他自己闹这么一出,能捞着什么好处!?”
“.未必吧。”裴云京思忖片刻,忽而抬眸,“不过如此看来,如今大梁皇室确实只剩咱们平州的温贤王,没有别人了。”
“从龙之功近在咫尺,”吕恂看向裴云京,压低了声音,“都督,咱们要不要——”
“风口浪尖的,咱们凑什么热闹?”裴云京摆手,眼神暗了下来,“大梁皇室还在,血橐之盟还在,只怕那柳濯缨急着拉慕容裕下马,就是想让各地枭雄群起而攻我裴氏!”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这吕恂倒是没想到,只是箭在弦上,他们不发,来日万箭穿心的就是他们自己,他转念一想,“况且谁说温贤王在咱们这儿便是幽禁,属下也可以说,是温贤王自愿为都督的座上宾!”
就看谁先坐实自己的说法,抢占先机昭告天下。
“是啊,谁说慕容述一定是阶下囚?”裴云京嘴角微斜,心中有计上来,“你速令军中祭酒草拟檄文,就以慕容述的名义与口吻昭告天下!”
“得令,”吕恂回身的瞬间差点又踩到硫磺,他想起此前研制炸药一事,问:“都督,那炸药还是不成?”
吕恂与关山岳同时为裴云京找炼丹术士,最后裴云京定了关山岳所寻之人,那术士倒是争气,虽然还在试验阶段,但用以小范围攻击的炸药,性能已经趋于稳定。
“关山岳找来的人是有几分本事,”裴云京心里还在琢磨方才的事,顺口一说:“不过是寡人想要研制不同威力的炸药,以备不时之需。”
吕恂听裴云京的意思,往回走了一步,“都督,那关山岳是否可用?”
他这意思,就是想问是否已经查清关山岳究竟是普通江湖人,还是铎州来的细作。
“寡人何曾说过他不可用?”裴云京抬眸对上吕恂,声音低沉,“只要他永远别在寡人面前露出马脚。”